“你干嘛变得这么刻薄?”凯莉将筷子搁在盛着意大利面条的瓷盘上,有些不解的望了眼周天明,“我不过是今天免费给了他们一些包子而已,何至于说得好像他们就会盯着我们一样?”
“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我不赞同你的观点。”凯莉说,“你看,即便是我们能卖包子,也是依靠福克斯先生的帮助。如果人与人之间完全不闻不问,那么我们俩也许早就冻死或者饿死街头了。”
“你实际上是想说我?”周天明微微一笑,“如果没有福克斯,我恐怕现在与那些乞丐们一样睡在街头,甚至我无法像他们一样直立行走,只能在地上爬行。当然,坐轮椅什么的,自然是谈不上了。”
“我认为这样的谈话是毫无意义的。”凯莉摇了摇头,语气中透出一些不悦,“毕竟,你现在并没有像你说的那样。”
“如果你是那种只能够得到别人帮助,而不能甚至哪怕不愿出一点力帮助别人的人,那么你太让我失望了。”凯莉说罢,站起身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房门被她“砰”的一声不轻不重的关了起来。
餐桌上,福克斯与周天明相视一眼,他的脸上依旧挂着亲和的笑意,“看来凯莉小姐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更年期嘛,你知道的。”周天明靠着轮椅,伸了个懒腰,用无所谓的口气说道。
“何必故意惹她生气呢?实际上,帮不帮助那些乞丐,或者说这样的帮助会不会让你们亏本,你都是不在意的吧?”福克斯取出放在餐桌上的纸巾,擦了擦嘴,“凯莉小姐有这份善心,毕竟是好事。”
“问题就在这里。”周天明说道:“所谓的善心,这样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在我听来很是刺耳。”
“所以你只是看不惯那种别人做好事帮助别人,而自己又没有能力帮助别人的人?”
“或许是这样。”
“我们都知道你并不是那样的人。”
“那可难说得紧。毕竟,福克斯先生,你对我知之甚少。”
“说的是。不过,我之前也说了,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内心深处富有某种伟大的正义感的人。”
“伟大的正义感。”周天明摇头失笑,“在我听来,就好像猫会和老鼠做朋友一样荒唐。”
“也许,收起你那看似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你会更容易的发现和面对你内心中的这种正义感。也许,你的那种正义感,只是被什么东西给蒙蔽了,只是因为什么东西让你无法直面它。以至于在你看到这座城市有那么多受苦受难的人的时候,你会本能的难以接受这一现状。可在凯莉小姐做出一些实际行动去帮助这些人的时候,你又会觉得浑身不舒坦。这种矛盾存在的原因,也许只是因为你无法直视你心中的那种正义感。”
“你只是把它当做垃圾一样埋藏在自己心中的垃圾场里,可你知道,无论你怎么装的若无其事与漠不关心。这种正义感你都无法将它消除。”
“好吧,你不去做心理学家,真是可惜了。”周天明沉默少顷,调笑似的看了眼福克斯。
“事实上,我在心理学方面也有一些研究。”
“全能选手,是吧?”
福克斯淡然一笑,他欠起身子,收拾起餐桌上吃剩的碗筷,“有一天,如果有一天,当你能直面你心中那种正义感的时候,你将会成为一个远远超乎你自己所想象的人。”
“那么,我希望那一天,永远也不要到来。”
这天晚上,凯莉再没有与周天明说一句话。
周天明与福克斯背对着背,他躺在床上,身后的福克斯想必已然睡去。他的目光透过房间里的天窗向天空望去,略微残缺的一轮苍白的月亮浮现在眼前,它的周遭点缀着几颗繁星,但星星也好,月亮也好,此刻在周天明的眼中,都显得有些黯淡。
在他的记忆中,许许多多的事物都是很黯淡的。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黯淡的呢?他无从想起。甚至连那火红的,光芒刺眼的太阳,在他看来,也是很黯淡的。
他忽而有些开始怀念起来,怀念曾经在夏夜中见到的萤火虫。那是夏夜的一条小溪边,具体是在什么地点,什么时间,身旁有什么样的人,他已经全然记不起来了。他只记得耳畔传来小溪汩汩的流水声,溪边的水草很是茂密,夜色很深,深的人几乎连脚下都不易看清。
小溪的河面上方,交织着多达数百只的萤火虫。它们周身散发出的萤火好似正在燃烧中的火影一样辉印着水面。
有什么人在耳畔低声嬉笑,但声音已经无从分辨,就连那个人,也有些想不起来。
只有萤火虫。无数的萤火虫,在夏日的夜幕中拖曳着鲜明璀璨的流光。这些流光仿若汇聚成一条滚滚而来的河流,汇入周天明的眼中,在他的眼瞳中汇聚出一抹不可思议的图案。
他赤着脚,裤脚卷到膝盖,呆呆的站在河边,目光有些痴迷的望着这无数的萤火虫。那是他见过的,最为绚烂夺目的光芒。与这抹光芒想比,世间的一切,似乎确确实实变得黯淡起来。
周天明合上眼帘,许久的沉静在记忆的暗影中。耳畔隐隐传来不甚真实,有些飘渺的风声。周天明忽而睁开眼来,他的眼前,仿若出现了一只萤火虫。一只微不足道,浅淡的身子散发着微弱光芒的萤火虫。
周天明久久凝视着这只萤火虫,好长的一段时间,他与萤火虫谁都一动未动。屋外被夏夜微风吹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