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议完政事,诸相各司其职,李曜则从宣政殿旁的中书省出来,准备前往紫宸殿面见李晔。紫宸殿为皇帝寝宫正殿,也做接见群臣和外国朝贡使节之用。
如今李曜地位特殊,因而他才刚起身,宫中中使早已先一步前去禀报皇帝,李晔闻之,为表郑重,立刻起驾去了旁边的延英殿等候。肃宗时,宰相苗晋卿年老,行动不便,天子特地在延英殿召对,以示优礼,后依此沿为故事。李晔闻李曜有事上奏,立刻起驾延英殿,也不过就是做出优礼模样罢了,倒也并无什么深意。
“太尉、中书令、充河东四面总揽后勤诸事调度大行台尚书左仆射、河中尹、河中晋绛慈隰同华等州节度观察处置等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太子太保、辅国大将军、上柱国、陇西郡王存曜觐见——”
龙章凤纹的铜熏炉中升起几若不见的轻烟,用的自然都是最上等的香料,分量也是不多不少刚刚好,整个延英殿都带着淡淡地香味,分外使人精神。虽然还未二月,冬风仍自凛冽,但殿中木质的地板却是一片温暖,显然底下的地龙已经烧了好一会儿。
李曜进来参见了皇帝,也被这熏香吸引,下意识看了一眼,李晔一边命人赐坐,一边叹道:“国家不幸,东内屡遭动荡,连这炉子,也只合用这铜器了。”大明宫在长安原主宫殿太极宫之东的禁苑中,因此东内就是指大明宫。
李曜道:“禁中遭难,所缺颇多,然近年财赋越发艰难,臣等也正为此忧心……蒙陛下不弃,委臣中枢重任,臣虽愚鲁,敢不尽心?今日台阁议政,正为此事多有议论。”
李晔朝身边宦官吩咐道:“右相议政辛苦,还不奉上茶汤饮子。”然后问李曜:“台阁有何妙策?”
李曜答道:“如今江南贡赋道途不靖,朝廷支用难足,尤其是关中,再不复当年盛况……究其原因,仍是关中地狭,土地疲瘠,已非汉晋旧景。臣召集诸多精于农事之干吏商议,乃只关中之困,在于水土流失,若要关中恢复往日富庶,其关键也在于治理水土。”
李晔迟疑道:“何为水土流失?”
他有此一问并不奇怪,李曜早有预计,于是为他解释了一番。李晔听罢恍然:“原来如此,然则此事似非三年五载便可治理得了,不知台阁议论如何?”
李曜点头道:“不错,治理水土流失,绝非三年五载之事。台阁所见,乃以官府出资,民间出力的办法,按区域规划,每年造林植树,保护植被,禁止乱伐山林,另使裴贽督办此务。”
李晔想了想,道:“若不伐木,民间建房如何处置?”
唐朝房屋,多为木制,李曜自然知晓,为此也有考虑,闻言道:“河中军械监建筑司已经新创一套砖木结构建筑法,用于民宅的样式共有大小七类,四十三种房屋形状,每套民宅大体可以降低木材用量六到七成……目前正在研究宫室、王府、军府以及大小官衙等结构,预计研究完成之后,也当减少木材用量一半以上。”
此时木质结构的房屋乃是主流,尤其宫殿、王府等,更是以使用各种上等木料为荣,李晔一听还在研究宫室的多砖石少木料结构,不禁微微蹙眉:“宫室、王府也要用这类新结构?只怕众臣难免议论。”
李曜微微一笑,淡然道:“无妨,只是先这般研究,待研究妥当,即便要改,也由臣之王府、军府以及河中各衙门改起。宫室及诸臣僚宅府,届时再议不迟……其实某以为,只要是公忠体国之臣,为天下计、为陛下计,亦必不会稍有犹豫。”
李晔笑道:“宫中各殿,均有损毁,如今正欲修补,既然爱卿有此谋划,朕为天子,当是天下表率,如何能不鼎力支持?这便下令先停了修补,待爱卿这新式建筑法门研究妥当,一并改建便是。”
李曜心中暗暗点头,忖道:“人说李晔这皇帝还算简朴,看来倒是不假,他死后得了昭宗美谥,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至于治国能力……”当下先行谢过。
李晔又问道:“哦,这新式建筑之法,用费如何?”
李曜笑着答道:“好教陛下宽心,用这法门修建房室,倒比此前便宜了一半不止,而且由于不必费时制木,只须烧窑造砖即刻,因此所费时日也短了许多。”
李晔听说便宜一半不止,倒是大喜过望,朝廷缺钱,他的内帑自然也穷得叮当响,这次修整宫室,内帑反正是拿不出一贯钱来,还得朝廷补贴一部分,免得皇室开销太过紧张。如果修整宫室和里坊建筑都能便宜一半,少说也能省个十万贯来,对于现在的皇帝内帑而言,也不是小钱了。
但他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忙问:“朕幼时也曾听说土砖,但砌墙之时,需要糯米水、姜汁等,方能粘合。可这些东西,价格也不便宜,爱卿可曾将之计算在内了?”
李曜微微有些诧异,想不到这皇帝居然还知道这点,当下解释道:“过去的确需要以糯米水、姜汁甚至两浙的一种树叶汁来作粘合之用,不过前次臣在一本古籍中无意中发现一个法门,可以用石灰、粘土等物,制成一种新的粘合物,不仅坚固耐用,且甚抗水蚀……最为关键的是,这石灰石也好、粘土也罢,我关中即可大量产出,价格也颇为低廉,臣以为陛下无须为此忧心。”
君臣二人又谈到关中水利设施问题,李晔听李曜说到修复和新开一批水利工程,既喜又忧,道:“兴修水利,自古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