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室南渡十年,百姓承平日久,心心念念想要北复中原的人自然不少,可更多的人不过是普通平民,安定下来之后,再也不想过那不堪回首的战乱日子。以临安府为例,虽不及故都汴梁的柔丽繁华,但也是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对临安居民来说,只要不牵扯到他们,朝廷用不用兵,对谁用兵,都不太重要。
燕狂徒认为只要岳飞振臂一呼,百姓会自动送钱送人送粮,一口气打回北边去,未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其实就连苏芒自己,都没想到能够这么轻易地得手。说“轻易”或许有些大言不惭,但三人都没缺胳膊少腿,平安返回,已是再理想不过的结局。
得手之后,他们心知皇帝必定震怒,不敢在临安府里耽搁,立即动身出京。燕狂徒坚决不肯认为这是“逃”,苏芒也不理他,该说逃字的时候绝不少说,横竖这幼稚的老头拿她没什么办法。然而出京还算顺利,路上却出了事。
燕狂徒身中五箭,起初觉得不过是皮肉之伤,没什么要紧。但狂奔时,伤口引动旧伤爆发,顿时内外交征,血脉逆走。这似铁打铜铸的人,竟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半身瘫痪。苏芒和萧秋水大骇,不得不停下来,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合力将他狂乱的内息导回正轨。
原来燕狂徒于武夷山一役中身受重伤,沉寂十五年,耗费一半功力疗伤,重出江湖。之后他在神州盟主擂台处现身,夺走萧秋水的天下英雄令,受到萧秋水、赵师容和丐帮帮主裘无意围攻,再度负伤。
他年事已高,连受重创,虽然以盖世功力将伤势强制压下,终是难望久活。苏芒才知自己与他交手时,算上负伤的劣势,实力不过达到了他全盛时的六七成。她医术虽高,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得按部就班地为他疗伤。
幸亏她有医治李观鱼的经验,萧秋水实力不可小觑,两人联手,足足折腾了数个时辰,才把燕狂徒壅塞的经脉打通。
燕狂徒生平不受旁人的施恩,但时乖命蹇,再怎么狂猛豪迈的人,也得在“天命”两个字面前低头。他清醒后,破天荒地露出黯然的沉重神情,挥手把两个小辈赶出了破庙,说是要以止观法门平定心念。
他们轻功武功都是江湖顶尖,不惧追兵追踪,更不怕耽误时间。不过就这么被赶了出来,苏芒还是觉得此人着实欠揍。
入临安筹谋杀秦桧前,燕狂徒带他们前往关帝庙,截住了奉旨进京的岳飞父子,还截住了想要半路伏杀他们的金国二太子——金兀术的第二子。他一向不怕天地不畏神佛,关帝庙外当即血流成河,连苏芒都是暗暗心惊。
然后,果不其然,岳飞一口拒绝了燕狂徒的提议。燕狂徒不敢强迫于他,惋惜叹息不已,居然又献宝似的说出了刺杀金兀术的计划。
金兀术是侵宋主帅,文武双全,是南宋的心腹大患。韩世忠曾将其围困于黄天荡中四十八日,最终还是被他逃去。他明面上亲自领兵对抗岳飞,暗地里勾结秦桧等内奸,令秦桧在赵构面前多进谗言,巩固赵构杀岳飞的决心。
朝堂暗算还嫌不够,他与朱侠武早有约定,想以江湖上的势力牵制岳飞。长江水道经营二十年,离金兀术的目的越来越近,谁知苏芒的出现打乱了全盘计划。朱侠武死于剑庐后,金兀术再也没能成功地在中原扶植起另外的势力。
面对这么一个威胁,岳飞又会有什么话说?他先好言相劝,言道金兀术身边能人众多,江湖义士贸然前去,恐怕只会白白牺牲。但燕狂徒态度坚决,岳飞感于他的义气,便透露出一个秘密,说是可以以天下英雄令为信物,取信于韩、刘、张等诸将军。
他自知进京凶多吉少,抗金大业难以继续,虽说求仁得仁,也未免有些心灰意冷。燕狂徒名震天下,倘若真能行刺得手,至少可以暂缓金国南下吞宋的野心。他有意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知燕狂徒,但双方向来正面战场交锋,他所知也有限。
金兀术的亲兵号称“白山卫”和“黑水卫”,这两支亲兵便是保着他从黄天荡中全身而退的人。岳飞知道的仅限于此,但兀术地位崇高,不下于金国皇帝,必定另有高手保护。
殊乡又逢秋晚,道边树叶半黄半红,不复春夏时的碧绿葱茏。苏芒走出破庙,默默看着远方千里清秋的景色,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刺杀金兀术的可行性。犹豫不决中,她忽觉背后有人接近,一回头,果然是萧秋水。
他也成熟了很多,不复少年时的激昂飞扬,变得沉郁稳重。他的报国之路屡受打击不说,连唐方也离他而去,迟迟不归。
苏芒本来不知道这件事,途中和萧秋水说起她离开后的事情,她才知道,那年冬天,唐方和唐柔姐弟告辞回家,竟然就此一去不回。后来唐大、唐柔等人来见萧秋水,说唐老太太扣下了唐方,不准她出来,显然不同意他们的交往。
萧秋水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但他什么都不能做。唐方是唐老太太最疼爱的孙女,唐门门规森严,不请自入者杀无赦,他既然喜欢唐方,就不能和他的家人起冲突。那一天,唐方着青衣戴面具现身,他好不容易认出了她,却被燕狂徒带走了。
事业和爱情的双重打击,催动萧秋水迅速成熟起来,看上去,他已经具有了领袖应有的气质。
苏芒向他微微一笑,道:“早知道燕前辈的内伤如此严重,我就不会在他面前提起此事。”
萧秋水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