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锦何时能脱身?
法海大师好一会儿都不应话。
陈习见他只是沉默,不乐意道:“大师,你不请自来,扰我好梦,是无礼在先,难道这点小事都不肯说?”
“无量荒佛。”
法海唱一声佛号,悠悠道:“张锦此子是儒门新秀,自有贵人照拂,何必施主操心。”
“编书局裁撤,一应程序都落到奉部,被尚书大人交给我来办。”
陈习见法海有松口的意思,当即解释道:“张锦肯定会脱罪,不过既然归我主办,我自然要早点捞他出来,才能让几位大人满意。只是首辅大人为避嫌,已经放话要各部秉公执法,不准徇他的私情,以至于现在朝中上下都不好过问此事,我也无从下手。”
如今内阁首辅,是应天书院出身的张琮。
张?
法海大师又是一番沉默,一会儿后,才慢慢吐出两个词:“御传宫,陆逢。”
“陆右使?那日宫中修书,他也在场。”
陈习一思索,问道:“大师是让我去找陆右使,他会替张锦脱罪?”
“贫僧不知道。”
法海又装糊涂,随即道:“贫僧告辞,有缘再会。”
话一说完,金光便收敛,法海身影也浅淡下去,直至不见。
“大师!”
陈习匆忙还想挽留,叫出声来,却把自己惊醒。
月色透过窗格落入屋内,只一点点光明。
她起身下床,嘎吱一声推门出去,院中亦是静谧夜色,无有人声。
“是梦,还是……梦?”
陈习喃喃自语。
一阵夜风起,她才觉着冷嗖嗖,又回房中。
闭上眼继续入睡,眼前再次出现那道蒙着金光的身影。
只是这一次,她精神不复清明,意识朦朦胧胧,思绪支离破碎,一如寻常梦境。
……
一缕浅淡月光,悄无声息地掠过燕京城的街巷,漫入无厌观。
方休回到厢房内,手拿着一枚法币,默默沉思。
所谓法海大师,自然就是他的化身。
他手上这枚法币已是空壳,之前载有一道他心智证神通,是方休抄写《大罗国师》所得。
这本书上记载,大明太祖立国时要封国师,原本是一位佛门高僧。
只是那日高僧在天坛受封,一个观礼的道士嬉笑出声,与其他肃穆虔诚,恭敬行礼的旁人格格不入。
高僧心中好奇,便以他心智证神通探查,听这道人心中所想。
这一听,了不得!
书中并未记载彼时高僧听到什么详细,但确实当场诚服,将道人请上天坛,让贤国师之位。
大明太祖本来疑惑不解,也是被高僧说服,还将几百里燕山封赐给这道人做山门。
这便是燕山大罗的来历。
说起来,如今的道门魁首,竟是当年一位佛门高僧送出来的。
他心智证神通能探查他人心中所想,妙用非凡,但并不合方休所需。
一来这只能听不能问,二来他对佛门神通并不深解,唯恐留下什么蜘丝马迹跟隐患。
方休是以他心智证神通为桥,将自己识海漫入陈习脑中,构筑一片谎称梦境的意识之地。
如此这般,他与陈习便如当面,能问能听。
不过这一步也凶险,一个不小心识海浸入过度,重则将陈习精神创伤变成痴呆,轻则也会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迹,没日没夜折磨陈习意识。
其实在陈习问出张锦之事时,他心智证神通法币的念力就已经耗尽,后面时间,都是方休在以识海强撑。
极有可能已经伤到陈习。
不过方休不是吃干抹净就擦擦嘴巴走人的渣男,他藏在月梭内仔细观察过,陈习能正常醒来,进出一圈也只不过面有疑色,神态正常不见其他异状,想来是自己控制得当,并未伤到她的意识。
这番试探,收获不少,但疑惑更多。
自己不过一个乡野抄书匠,平平无奇抄书,怎会获得姬武遗珍?
姬武底定人国的四方贺礼在紫禁中,紫禁是天子气运伴生,天子气运是人国气运所属。
“难不成我是姬武转世?”
这剧情未免太俗气。
方休苦思无果,只能放下。
编书一事已经无疾而终,怕是只要兴文皇帝在位,就不会再提。
方休要想追查,至少要等兴文皇帝驾崩,太子登基,或许将编书之事重新提上日程,才有机会一探究竟。
眼下,就是走一步算一步。
收好他心智证神通法币空壳,方休打坐入定,搬运气息。
他初成真人,虽不用像张岭那般矫情摆谱,连酒都不喝,但也确实需要多调息温养,稳固境界。
再者说,对肉身掌控越得心应手,便越好隐藏修为,这才是正经。
《大罗伏龙真经》内相境界的修行口诀,远比筑基更难解,方休之前试了一枚高币不得收获后,便没有再一味浪费。
眼下,还有另一条路数。
隔天早上,方休带上《大罗伏龙真经》,往东罗宫而去。
青石观一脉,如今是张岭当家。
掌教师伯的命令,怎能不从?
到地方时,正是东罗宫的早课时间。
正殿里,老山监在上讲解经文,下面几个大小道士,蒙头抄写真经。
“你来听经?”
老山监都看得一愣。
他在东罗宫讲经多年,虽然一遍遍自夸真经玄妙,却还真是第一次遇见,有人主动来听。
下面正抄经的道士,也一个个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