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牡丹将她抱到矮桌上,给她看地图。
这图是莫如风找来一张羊皮,用碳粉现画的,凑近了能闻到一股羊膻味。
牛尾巴山在矮子山前面,村民日常挖野菜、采猪草只会上那矮子山,但若要想吃野味,就得去牛尾巴山里找了。
这座山高耸入云,此前白牡丹想给阮萌萌捉山鸡,就是在这座山下踩到了捕兽夹,然后才遇到的猎人兄弟。
牛尾巴山后还个骆驼峰,因两座连绵叠在一起像骆驼才命名的。多年前有不少村民为了觅食进去过,却没有活着回来。猎人有次为了追野兽,误入过这些深山数日,在里面遇见了熊瞎子、野猪和老虎,几乎是九死一生。
花农家已经有小孩说过李狗蛋可能的行踪,白牡丹也如实传达给大家听,但大家都觉得村里孩子从小就知道深山野兽的凶猛,小孩子绝没那个胆子跑进去,就先从近山开始找。
那山里负责的地块还是村正给划分的,大家伙找了一个多时辰了,全搜遍了还没找到李狗蛋,反而在通往深山的必经小道上发现了脚印。
阮萌萌凑在地图边瞧了一会儿。
刚才的感受在脑中汇聚成一幅超级巨大的山川风景,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动物和植物。可这些并不是地图上的形状。
她摇了摇头,有些犹豫地指向那骆驼峰:“好像在这里吖……”
这么一指,屋子里的人纷纷吸了口冷气。
一个村民大伯:“这李狗蛋还真去那里了?”
另一个村民大伯质疑阮萌萌:“你这个娃娃该不会是在说谎?那瓜娃子真能跑这儿去?”
白牡丹护着她:“这是唯一的可能了,你们推诿了这么半天,是不是不想进深山去找?”
他们刚才就是在争执这事呢。
王家大伯道:“你这小妮子是不是没进过山?你知道深山里有什么吗?”
小唐家大儿子说:“就是啊,从高处掉下来的小石头能把人砸一个血窟窿。要是雨下大了,把大家都埋死了,谁负责啊?咱都是要给家里人种地的,是家里的顶梁柱。我也没不想找,实在是怕我妻儿老小没个着落啊!”
“是啊!”
乡亲们纷纷附议,最后都看向村正,要他说话。
越村正沉默地听了一会儿,等他们都说完了,才浓浓叹了口气。
他眉头深深皱着,看向白牡丹,眼神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深山路途艰险,没有带足够的防备,很可能就被毒舌毒虫咬到。若是真遇到了熊瞎子或者野猪,别说一个六岁孩子,就连进山的村民都能被一巴掌呼得脑浆迸裂。
白牡丹是会点功夫,猎人也的确对山很熟悉,可也打不过熊瞎子这种凶猛野兽。
更何况大雨天里的山和平时不一样。
一下雨,身上的药粉都冲走了,没了气味。连路都可能看不清,就连猎人做的火筒都点不着。
如果他们也在深山里需要救援,难道要他这么多村民前仆后继地舍下性命,冒着危险去搜救吗?
村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但他们家里都有人等着。白牡丹又是城中权贵家的女儿,是白家千金。
这白家这么有钱,白牡丹跟林家的亲事藕断丝连的,要是真有个闪失,整个漠梧村怕是会遭遇灭顶之灾。
越村正转过身去不看大家,粗糙大掌漫不经心地摸了摸猎人椅子上用来绑裂缝的猪皮,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要真出了意外,本村正担当不起,村子里的人也担当不起。大家本分种田,承担不得这雷霆之怒。”
这话一说,村民都懵了。
但林裳和白牡丹知道,村正这么说,分明是已经知道了他们各自的身份,在担忧他们出事后,他们的氏族会刁难这个村子。
倒也不会真的有人来打人烧屋,可进城的人找不到活,又或者不让游商来收东西,这些都只是那些人举手之劳,随口吩咐的事。
可村民若是真遇到了这些,那生计就全断了,连私塾都上不了,说不定他们和儿孙们都得困在这个村里了。
老村正道:“回头我去跟麦子解释,这事不怨你,是孩子不懂事……”
白牡丹并不愿,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呢,林裳上前走了一步,朗声对大家伙说:“你们说的有道理,区区一个小孩子,哪里值得本少爷出手相救?这孩子若是没了,应该怪她。”他用下巴指向白牡丹,看向其他村民,话锋一转,“要是你们死了,该找谁说理去?你们可是每家的顶梁柱,硬汉子,犯不着为了一个小屁孩冒着险。”
白牡丹怒瞪着他,却着实有些理亏。
她的确觉得如果自己多一份小心,去郎中家核实一下李狗蛋在不在,兴许就能早些发现他失踪,早点被带回去,不会出现如今这种生死未卜的情况。
她需要负一部分的责任,这也是她着急想进山里找他的原因。
老村正汗颜,急忙阻止他,道:“也不能这么说,孩子本就不懂事,也不能怨花丫头。”
林裳昂着头,这话颇有些纨绔的味道,不顾旁人死活:“反正不关我事。天快下雨了,我要下山了。你们乐意就在近山继续找吧,这天雨路滑的,我可不想冒雨下山!”
他说着就背着背篓,往屋外走。
被他这么一点破,猎人小屋里的乡亲们就像提前知道败局的士兵,全都泄了气。
相互看了看,也都讪讪地离开了。
就算有过意不去的,为了保全自己,此刻也不会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