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为什么。
他明明已经知道了浮岚轩院子里阵法的破解方法,为什么还会被困在房顶上?
三更半夜,墨君漓抱着膝盖蹲在浮岚轩顶,带着几分料峭春寒的夜风,顺着衣领与袖口钻入他的衣襟,他只觉自己凄凉万分,心下亦是一片苦寒。
到底哪里不对……
到底是哪里不对?
顺着他现在所在的位置,面朝墙外,向前行进一步,再向左或者向右迈步一尺七寸……
但不管是左还是右,他真的已经试过不知道多少回了啊!
墨君漓哭丧了脸,他已按照慕惜辞告诉他的方法尝试无数次了,奈何每次都是失败,找好了位置,随便跨一步便是墙外,再跨一步就上了官道。
一尺七寸……浮岚轩房顶上搭着的青筒瓦一片宽约三寸三分,一尺七寸不就五块瓦多一点吗?
少年抽着鼻子默默查了查脚边的瓦片,定下“一尺七寸”的位置,不信邪地又尝试了一次。
毫不意外的,他又双叒叕一次站在了浮岚轩外的老树杈子边,墨君漓仰头看着天边那轮快满的霜月,禁不住热泪盈了眶。
好难,重来一次的人生好难。
墨君漓认了命,默默爬回了浮岚轩顶,满目苍凉地含泪蹲好,自暴自弃地敲响了房瓦。
这一次,早就做好了准备的慕大国师动作极快,他这边刚敲上瓦,那头的小姑娘便开了窗。
一身利落黑衣的慕惜辞翻上房头的动作甚为矫健,她瞧见墨君漓那副蔫了吧唧、生无可恋的样子,似笑非笑地挑了唇角:“如何,用在房顶栓个铃铛不?”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我找到了一尺七寸,还是出不去你的阵法。”墨君漓神情恹恹,答非所问。
少年眼眶憋得通红,慕惜辞觉得他活似一只受人冷落、委屈至极的大狗狗,忍不住扑哧一声弯了眉眼:“你怎么找到的一尺七寸?”
“一片青筒瓦宽约三寸三分,一尺七寸约莫要五块青筒瓦。”墨君漓伸手一指身侧瓦片,可怜巴巴地仰了头,“加上瓦片间小小的缝隙……我数出来五块瓦,从第五块的边缘往下跳的。”
“然后不是站在官道上,就是站在墙外,是吧?”慕惜辞掩唇,她怕自己笑得太过嚣张,不太文雅。
“对,不是在官道上,就是在墙外。”墨君漓抱膝,“为什么?那不就是一尺七寸吗?”
“五块瓦加起来的宽度,的确接近一尺七寸。”慕惜辞强行敛了笑,顺带揉了揉自己笑得发痛的小腹,“但你确定自己数出来的是五块瓦?”
少年闻此撇了嘴:“国师大人,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数错。”
“是吗?那你查查看啊。”慕惜辞好整以暇。
“查就查。”墨君漓被小姑娘激得来了劲头,当即蹲在房顶上便数了起来,“你看,一、俩、二、三、四,五,这不是五个吗?”
“噗。”慕惜辞没憋住,又一次笑岔了气,“你好好想想,你刚刚都数了个什么。”
“我刚刚?那不就是一俩二三……”墨君漓蹙眉,下一瞬他陡然瞪大了眼,“等会,‘俩二’是什么鬼东西?”
他数了六块?
?他为什么会数出六块?
“都说了让你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慕惜辞闲闲说起风凉话,“你一介习武之人,对尺度的把控应当很精准才对,凭本能便好,完全没必要去数什么瓦片。”
“入阵者,五感六识皆会被阵法所扰,继而被困在原地。你所分辨的东西实则是偏东与偏西;你查出来的‘五’很可能是四或六。”
“简而言之,身处阵中,你的判断力会出现一些问题,而这种问题却不易被你察觉,所谓的‘鬼打墙’便是由此产生。”
“是以,别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时候本能更好用些。”慕惜辞呲了呲牙,笑意中藏了狡黠,“怎么样,要不要我安个小铃铛?”
墨君漓听完愣了愣,半晌方才回过神了,回神后少年禁不住嘎吱嘎吱磨了牙——话已至此,他怎会听不明白?
上次这小姑娘就是故意将这方法告诉他的,且话说一半留一半,依他的脾性,听到那句“不要相信眼睛”,自然会下意识摒弃观感,拿砖瓦的数据衡量尺度。
哪成想……那个“不要相信”是这么个不能相信法?
这是连看到的瓦都不能信!
还有铃铛,那东西能栓吗?
栓了岂不是说明他堂堂乾平七皇子,破不开小国师简简单单的一个看家护院的阵法?
这简直……
少年捏了捏拳,面上青白交替了一阵,而后迅速选择了向现实低头:“栓栓栓,栓完告诉我下绳头在哪,我怕找不到。”
“放心,到时候就放在房檐,很好找的。”成功让墨君漓又吹了一顿冷风的慕惜辞心情大好,连带着对他的态度都柔和了不少,“回头我在上面栓个小木棍。”
“行,你找个明显点的位置。”慕惜辞点头,“今晚还是去听澜水榭吗?”
“嗯,就那边离着你这浮岚轩最近。”少年闷闷应着,又在房顶蹲着思考了阵人生,这才拍拍衣摆起了身,“走吧,吃东西去。”
“好。”提到吃的,小姑娘的眼睛亮得仿若天上的星星。
墨君漓瞧见她那副馋猫样子,心中憋着再多火气与委屈,这时间都散了个干净。
他带着她自街头蹿到了巷尾,照例将人喂的茶足饭饱,猫儿似的眯了眼后,再好生送回了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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