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安顿下来,以为能睡个好觉的明懿被响亮的敲门声扰了清梦。
她忍着一肚子火气和满身的酸楚,上前将门闩取了,打开了葳蕤殿的大门。
门外站着的是昨晚那个嬷嬷,朦胧的天光中,那张满布皱纹的脸看着尤为狰狞,尽管那上面挂着谄媚的笑意。
“公主快跟老奴走,陛下召见您呢。”嬷嬷躬身行礼,语气比昨日要殷勤许多。
明懿一听这话,懵了,她万万没想到,陛下的召见会这样匆忙,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公主,别耽搁了,陛下还等着见您呢。”嬷嬷有些焦急,忍不住出声催促,她可不想无辜被牵累。
“等本公主稍微收拾一下。”明懿扫了一眼身上皱皱巴巴的衣服,摸了摸散乱的头发,提出要整理一下仪容。
嬷嬷还想说些什么,可一想到眼前的女子很有可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生生忍下了都到了嘴边的不满。
明懿素来是被侍候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来没有自己穿过衣裳,也没给自己梳过头。
说是收拾,其实也就是换了一件齐整一些的外衣,就着铜镜,稍稍抹了抹头发,令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糟糕而已。
“公主瞧着当真是容光焕发,仪态万千。”嬷嬷适时地拍了一句马屁。
明懿觉得十分受用,倨傲地昂着头,款款走出了殿门,来到院子里。
这里停着一顶轿子,藏蓝色的轿帘,模样有九成新,与昨日那顶有着天壤之别。
见状,明懿意味深长地睃了一旁干笑着的嬷嬷一眼,惹得嬷嬷冷汗直冒。
嬷嬷心想陛下既然召见明懿,那这位不受待见公主很有可能到了翻身之时,万不可得罪,完全换了一副嘴脸。
明懿打量着与昨日判若两人的嬷嬷,冷眼瞧着她那张老脸上显而易见的奉承之色,满心鄙夷的同时又有些快意。
“公主殿下,请上轿。”嬷嬷伸出手,想让明懿搭着她的胳膊上轿。
被恭敬请上轿的明懿,似乎也预感到自己即将飞黄腾达,顿觉扬眉吐气,重新端起公主的架子来,看都没看老嬷嬷那只苍老的手,径自钻入了轿子,坐定后,气势十足地喊了一句:“起轿。”
轿子即刻起行,而被忽视的嬷嬷讪讪地收回了没派上用场的胳膊。
明懿这一去,没能见着召见她的老皇帝,被直接带到宫门口,一个老太监正等在那儿。
这是老皇帝身边的近侍总管,张公公。
一下轿,对于眼前的宫门并不陌生的明懿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没等说话,就听见一道不阴不阳的声音传来:“老奴见过公主殿下。”
明懿从充楞中反应过来,看见了张公公,打量片刻,便从他与众不同的装扮中看出他的不一般来:“敢问您是?”
“老奴张德清,奉陛下之命,在此等候公主。”张公公通报姓名,礼数极为周到。
“张公公好。”明懿预感到一些不安,昨日也吃了一些教训,不敢对老皇帝的近侍太过嚣张。
“公主殿下客气了,老奴过来,是为了传陛下口谕。”张公公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明懿见状,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娇柔地说:“张公公请讲。”
“公主殿下,陛下让您跪在宫门口。”张公公一字一顿地重复老皇帝的口谕。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明懿还是彻底呆住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自以为是的翻身之行居然落得这么一个结果。
张公公也不催促,木着一张脸,微微躬身而立,似乎料定了明懿会乖乖听话。
皇帝陛下费尽周折找回公主,为什么如此轻视?皇宫里的奴才怎么敢对一个公主这样轻视……
即便心头有无数个疑惑,此刻的明懿仍然要做出选择。
其实她别无选择,只能服从。
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这天下都是皇帝的,皇城之内没有谁可以违抗他的命令。
明懿直挺挺地跪下,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正前方的那座大殿,据说是皇帝召开朝会的地方。
张公公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位素未谋面的小主子,即便早就预料到她会妥协,还是被她眼中的执拗和不屈惊到了。
这世间多的是自以为是的人,识时务者为俊杰,自古以来,俊杰着实少得可怜。
张德清是个人精,在老皇帝身边这么些年,早已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一打眼便晓得明懿是个骄纵的性子。
老皇帝对这位公主的安排,张德清一清二楚,分明是故意刁难,刻意羞辱。
即便不知晓老皇帝的具体想法,但服侍了皇帝这么些年,张德清对皇帝的心思还是能猜到一二的。
从老皇帝的所作所为,不难猜测出他对明懿的厌恶,极端厌恶。
皇城之内,这么多位公主,地位或高或低,却从来没有一个遭受过明懿的待遇,哪怕宫女所生的公主都没有。
满怀希望地进到皇城之内,身为公主,不想连个宫女都不如。
张德清不禁有些同情眼前的明懿,为这位民间公主未来的命运稍稍忧心了一下。
但这微乎其微的怜悯转瞬即逝,脸上都没有流露出半分痕迹。
在这座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的宫城之内,同情一文不值。
张德清传达老皇帝口谕时,已然做好了明懿会反抗的打算,连敲打的话都已然准备得当。
出乎预料的是,这位娇娇弱弱的公主二话没说,乖乖顺顺地跪了下去。
完成了使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