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译抬头望向天元皇帝,心想从他登基到禅位,许多行为已是亘古未有的奇闻。自知若不顺从圣意,必会惹祸上身。不遇明君又何须死谏,一切顺从他便是。决定了自己的态度,神思飞转便有一计涌上心来。
郑译叩头向天元皇帝行一大礼,郑重其辞:“陛下选美色立为新后,难以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啊!世人惧陛下天威不敢直言,但心里定会把陛下想成是商纣周幽之流的昏君。现下臣倒是心生一计,可让陛下称心如意,又可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宇文赟既欣喜又惊疑,忙说:“爱卿起来说话,有何妙计,快快说来。”
郑译从容起身,不徐不疾地回道:“当今圣上的生母朱氏至今未有册封,陛下想立新后,不如把这个恩典赏给朱氏。”
“住口!”宇文赟怒目瞪向郑译,他的脸色瞬间阴暗起来,呵斥道:“册封那个贱婢作甚,难道你想让天下人笑话朕的皇后是一身份卑贱的老妪?休要再提她。”
郑译早已胸有成竹,镇定地微微一笑:“陛下莫急,听臣下细细道来。”边说边去捡方才天元皇帝砸他的那块软垫,恭敬地呈予天元皇帝,并继续说:“册封朱氏只是权宜之计,其好处有二。一来,封当今天子生母为后,名正言顺。再者,这广选美女需要时日,一时半刻也不能送到陛下跟前来,那岂不是还要让普六茹一家继续嚣张下去?封朱氏为后也不需大典,依照规矩一切从简不用一月即可完成。新后一立,普六茹坚之女便不能继续在宫里作威作福了,这也就是打压了普六茹一门啊!”
宇文赟点了点头,上身微微前倾,示意郑译替他放好软垫。
郑译服侍起天元皇帝来奴颜婢色,不敢有丝毫松懈。见宇文赟对他的建议不置可否,一脸媚笑地主动问:“陛下可满意微臣的愚见?”
宇文赟这时却又是喜怒不形于色,故作深沉地说道:“爱卿所言甚是,只是这朱氏……”
郑译这次没有卖关子,即刻回道:“朱氏本就是罪人之后没入宫中为婢,等选出的美人送进宫,陛下随便赐个罪名把她废了便是。那时二后并立已有先例,陛下再立自己心仪之人为后,想必不会再招来世人口舌。”
“妙哉!”宇文赟大笑一声,“有爱卿在侧,朕如得子牙!”
郑译讶然一怔,此次献计实是情非得已,换来这等夸赞让他哭笑不得。他表面上装作感恩戴德的样子,立刻双膝跪地叩首:“谢陛下夸奖,臣自当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起来,咳咳……起来吧。”宇文赟心情大好,但刚发过脾气又说了好些话,嗓子干涩不禁干咳了两声。
郑译察言观色的功夫极好,忙唤宫女上前但又拦下奉茶之人,自己亲自斟茶倒水。他不求位极人臣,只希望朝中有自己的一席之地,锦衣玉食光宗耀祖,安享一世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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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皇帝征选美女的诏书下达全国,朝野上下顿时激起轩然大波。家有妙龄女子的百姓无不悲戚哀叹,官宦士族也都惶恐不安。世人皆知天元皇帝喜怒无常、荒淫暴虐,女子一旦入宫定是命运堪虞。几位前朝老臣纷纷进谏,上书却如石沉大海,未有音讯。
诏书颁布七日后,又到了六府各官吏一月一次进宫朝拜天元皇帝的日子。大殿之上百官早已恭敬而立,宇文赟着黑色衮服,戴二十四旒冕,在内侍的簇拥下乘御舆行至殿外,由侍卫大臣护送,走上宫殿正中的朱漆方台。
殿堂上肃立的官员一起下跪叩首,齐齐山呼:“天元皇帝万岁!万岁!万岁!”
三拜之后礼毕,宇文赟傲视众官,双臂微举示意:“平身。”
下跪众臣刚刚起身,殿门外猛地传来一声洪亮的高喊:“微臣乐运来迟,请陛下恕罪。”
京兆郡丞乐运疾步而来,一口红松木棺紧随其身后被抬上殿。春日暖阳从高门外洒进大殿,乐运身形孱弱却透着一股凛凛正气,一步一步,咄咄逼人。
“咣——”薄棺落地,沉厚的回声刺穿了宫殿里的每一个角落,渐渐微弱,消散。
乐运兀然跪于棺前,拜后不起,他从容不迫地抬头直视天元,义正言辞:“微臣有事启奏。”
宇文赟神色骤变,厉语斥问:“乐运,你这是作甚?”说罢,左手攥拳狠狠砸在御案上,右手直指乐运,“你抬棺觐见,分明是给朕添晦气!小小京兆郡丞竟公然在朝堂犯上作乱!罪犯滔天!”
天威触怒,殿中顿时人心惶惶,唯杨坚、郑译、元岩等几人神色不动。“祸首”乐运竟眉舒目展,此时他气息缓和平稳,如实应对:“陛下,请先勿动怒,这棺材是臣为自己准备的,今日微臣要以死相谏。”
宇文赟把目光化作锐利锋刃直插在乐运身上。既然乐运决心死谏,他便不急于一时杀之,千刀万剐慢慢折磨才是痛快,于是阴狠地说:“乐运,朕准你进谏,起来说话。”
“谢陛下隆恩。”乐运叩头谢恩,起身后拂了拂衣袖,又对四周众官拱手行了一礼。他屹立棺前,用项上人头换来世人片刻的静候。
“臣今日所谏的是陛下的八项罪名。”乐运注视着高高在上的天元皇帝,凛然禀奏。心中的压抑终于在一瞬间崩裂,此时乐运意气激昂,高声呐喊:“第一,陛下执政以来独断专行,国家大事从不和辅政大臣商议。第二,陛下广罗美女充实后宫,仪同以上官员的女儿不可擅自婚嫁,招致众多怨恨。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