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那狱卒换班后,立刻带着冯小怜的白玉手镯去了刘昉的府上。收到冯小怜的口信,刘昉讶然失语,过了好久才吐出一句:“我知道了,你出去领赏吧。”
狱卒告退后,刘昉紧握着冯小怜的玉镯,盯着它痴痴发呆。直到看得眼睛刺痛,他才阖眼深深吸了口气,抬手将那吸去他掌心温度的手镯轻轻置于鼻下。刘昉嗅到了一股女子的幽香,这香味令他感到透不过气来。
“咣”的一声,刘昉狠心将那镯子撇到案上,接着起身就要离开。可刚走几步,他竟又转身回到案边将它捡起,视如珍宝般轻轻抚摸着那余温渐消的白玉手镯,然后把它揣入怀中。
一路上,刘昉始终犹豫不决,甚至在监牢门前他竟也停下了脚步,驻足不前。但突然一股寒流从背后袭来,刘昉冷得哆嗦了一下,抵不住严寒便蹿了进去。
一位年长的牢头见黄国公亲临,立刻点头哈腰,对其言听计从,让人带路领他去关押冯小怜的地方。刘昉压低着头,他的心急剧地跳动着,鼓噪不安。
一阵“叮叮当当”的锁链碰撞声后,狱卒打开了牢门。刘昉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异样情绪,低声对狱卒说:“走吧,有事我再叫你。”
直到听不见狱卒的脚步声,刘昉才一步一步地走进牢房内。他始终不敢抬起头去看这个与他近在咫尺的女人,只是盯着她腿上已有些微微泛黄的素衣,一句话也不说。
“你——来了。”冯小怜突然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平实、温柔,好像面对的只是一个挚友。
刘昉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个他朝思暮想的女人,平日里人前的跋扈嚣张竟统统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是拘谨,似乎生怕自己的言行会唐突了她。“夫……夫人好……”紧张之下刘昉竟恭敬地行了一礼,说起话来磕磕巴巴。
冯小怜自嘲地笑了一下,淡淡道:“如今代王已被废爵处死,我担不起国公称我夫人。”她顿了顿,转而用一种稍显孤傲的语气说:“国公大人,你抬起头看看我吧。”
刘昉一时语塞,尴尬地慢慢抬起头,与冯小怜四目相对那一刻,他脚底下意识地倒退了两步,一颗火热的心仿佛就快跳出胸口。
冯小怜微微仰起头妩媚一笑,步步向刘昉逼近,开门见山、语出惊人:“国公大人可否对贱妾有意?”
刘昉陡然一惊,忙转身避过她满目含情的笑:“你、你……我我我……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冯小怜仿佛没有听到这些话,直接绕到那个表现得无比懦弱的男人面前,目光如一把锋利的暗器,直刺他胸口。“我与大人有过三面之缘,大人每次都含情脉脉地盯着贱妾,这是为何?”冯小怜的声音不再娇柔婉转,话间透着一股强烈的引力。她伸出手直指刘昉的心房,咄咄逼人道:“你是不是喜欢我,你告诉我!”
刘昉一句话也不说,他拨开冯小怜纤弱的手,就要往门外走。此时的冯小怜突然大笑一声,嘶声吼道:“刘昉,你是个懦夫,你喜欢我却不敢承认!”
一句话过后,刘昉顿时停下脚步。他听着身后传来的厚重喘息声,激动之下转过身正色道:“夫人是个聪明人,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我对于夫人算不上什么。”
“聪明人?聪明人……”冯小怜不禁讪笑,她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是针对自己之前三次向不同的男人献媚,心里涌出一股黯然的悲伤。她保持着充满讽刺的笑容,冷言道:“刘大人说话真好听,你们不都应该觉得我是魅上惑主,祸国殃民的妖妇吗?”
刘昉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夫人不论在哪都能得占独宠……”
冯小怜听不下去了,她低哼一声,直接将刘昉的话打断:“独宠?真是有趣!刘大人,我有满腹苦水,本以为你是个知心人,可以得到你的理解,但是现在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冯小怜的情绪起伏颇大,那瘦弱的娇躯一时有些不稳,摇摇欲坠。
刘昉见到心爱的女人故意折磨着自己和他,心中仿佛正在滴血。他忍不住想去扶住她,但刚刚把手伸出,却又倏地缩了回去。
冯小怜吃力地向前迈了一步,她直勾勾地注视着刘昉的深目,声音颤抖而苍凉:“我本安分守己,只想平淡度日,在宫中谨小慎微,根本不想惹齐主留意。可是命运弄人,穆皇后怕其他嫔妃分宠,执意要将我献给高纬。那个女人本出身卑微,曾使计令胡太后废黜亲侄女胡皇后,转而册立她为后,心机颇深,在她面前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而那高纬更是昏庸残暴,处死嫔妃的手段极其毒辣,如果我不想尽办法地取悦他、迎合他,你觉得今日我还能站在这里吗?”
刘昉刚要开口,冯小怜却快他一步接着质问:“刘大人,当年我在隆基堂内一丝、不挂地躺在案几上,给那些表面道貌岸然内心肮脏龌龊的男人观赏,你觉得我是心甘情愿的?你认为我是开心高兴的?”
刘昉想也不想,斩钉截铁地说:“不,我没有!”
冯小怜没有管他的回答,抚了抚褶皱的衣袖,悲哀地倾吐着心声:“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说他宠我、爱我?真是可笑!他只是当我为玩物!其实我恨他,恨他们所有人!为什么天下人都骂我祸国?国家纷争与我一介女流又何干?那战场是你们男人的战场,而我只为苟活于世。”
刘昉没想到这一番话竟然出自这个弱质女子的口中,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哑口无言,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