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下班和放学的人流就像大开的水闸一样,从华国的南方大城g市的各个角落流泻出来,汇入车流和人行道上,天色暗下,各家的灯火相继亮起,如果这时候有人从城市上空俯视下去,就会看到这如同岩浆流淌的景象——红的熔浆是城市的霓虹,黑的熔岩则是炎黄人血脉中继承着的黑色头发。
作为改革开放的春风率先吹拂过的一批地方,g市伸展着生机盎然的躯体,入目所及是人们光鲜的衣服、高昂的头颅、进口轿车以及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的高楼大厦,虽然时至深冬,却是一片草长莺飞。
窗玻璃因为室内外气温差的关系凝结了一层白色的水雾,使人看不清楚外面的景象,身居高层楼,只能看见下方模模糊糊的霓虹,蛛网一般交织起来,郑修也不在意,就这么靠坐在窗框边,喝光了杯子里最后一口柠檬汁。
时间转眼过去了两年半,在郑修的保护下,说是逃亡,子昕和保罗其实并没有受多大苦,除了无法与过去的亲友们联系,只要每天在几个固定时间点,例行监视fbi内部传递的追捕进度,以及平日里稍加注意,想象中枪林弹雨的生活实际上距离他们很遥远。
郑修因为有着前世的经验,对fbi的行动方式和人员分布了如指掌,使他能够带着子昕轻易地逃过一次次追踪,更何况这里毕竟是华国的地盘,华米两国的关系历来暧昧不清,米国佬们就是再肆无忌惮,也不能像在自己家一样明目张胆地抓人,这也是郑修选择留在华国的原因之一。
另一个原因,就是华国本身。今年才刚刚正式联通互联网,一切都在萌芽阶段,黑客文化尚未起步,华国对网络战、对黑客的忌惮和重视度远远不如米国这些已经尝过巨大甜头的发达国家,两人在这样一个网络武装较弱的政|权的眼皮子底下,显然更容易藏匿。
年轻、健康、坚持锻炼和规律饮食所保持的生机勃勃的身体,清新的头脑,没有常年颠沛流离落下的伤痕,没有跗骨之蛆般的深度烟瘾,没有用脑过度造成的长期头痛……如果不算上记忆某些方面的紊乱,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完美至极。
更何况……郑修将视线转到屋内的某个方向,无可抑制地勾勾嘴角,那个人也同样健康、同样年轻,并且还有着上辈子从来不曾见过的生动表情,这一世,那人会为他的生日提前好几天订下蛋糕,会兴高采烈地招呼着自己坐到身边,为他点亮十五根生日蜡烛。
即便心中的信仰就在自己面前,而从不去相信虚无宇宙中的那些所谓神明,在这一刻,郑修却也由衷地从心底生出了几分感激之情。
虽然有些美中不足的是,某些人还活着。当然这里指的不光是姚易之和周晓,在郑修看来,这两人还无足轻重。周晓虽然知道他们和octo有关系,为了以防万一是不能留的,但在郑修眼里对方的智商和手段实在太好拿捏,不足为惧。而姚易之……前世这个人阻碍octo研究超级计算机,以至于最后间接导致了octo的神话步入覆灭,郑修心底里又怎么可能对姚不怀有恨意,只是开始的时候见这一世的子昕和此人关系亲厚,也就打算暂且等等,可是在octo遭到围堵的那天晚上,姚易之强势闯进他们的住所,却也彻底激起了郑修的杀心,他知道,要是不让这人死一死,恐怕他们的身份早晚会暴露在这个特务眼里。所以才有了当年走时对两人的杀局,只是这两个家伙实在太走运……
算了,以后多数也不会再见了……要是再见,到时候你们就自叹不幸吧。
真正需要他郑修伤脑筋的,从来都只有一个人——他,也快出来了吧……
子昕扶着保罗老人坐到餐桌前,这才最后一个坐下,把蛋糕向郑修面前推去:“来来,许个愿。”
郑修看着面前人比自己还要兴奋的模样,心里一暖,敛去眼中的晦暗,长长的眼睫毛扑闪着,又变回那个人畜无害的郑兔子,听话地闭上眼许个愿,然后吹了蜡烛。
“郑修,你许的愿望是什么?”
“这个嘛……说出来就不准了。”
“在我的家乡,许愿的时候要是有流星划过,就一定会实现喔,”保罗在一旁插话:“快去看看,外面有没有?”
闻言,子昕站起来,踩着拖鞋嗒嗒地跑到窗边,打开窗户向外张望,冬季的寒风霎时灌进温暖的屋内,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赶紧把窗关上,回头见两人正看着他,子昕摸摸鼻子,伸出食指在凝了雾气的窗户上画了好几条斜斜的线条,直到把整扇窗都画满,这才再次回转身来。
“看,这么多流星,郑修,你的愿望一定能实现。”
“你的绘画细胞真是让人不敢恭维……我还以为那是一堆矢量符号!”保罗说。
“那一定是你最近算矢量空间把脑子算傻了!”
一老一少互相拆着台,笨重的cd机放着舒缓的音乐,两个年轻人把蛋糕分成好几块,保罗用他脏兮兮的爪子捻起蛋糕最当中的大块巧克力吃掉,愉快地眯起眼睛,郑修伸手用食指刮掉子昕嘴角的奶油,毫无违和感地含进自己嘴里,却突然被对方抓住手。
“呐,郑修……”
郑修看着子昕脸上少有的表情,不自觉地正襟危坐。
路易斯安那州,少管所。
十二月断断续续下了几场雨,位于米国南部的亚热带城市,湿热有余,冬寒不足。监区大食堂的瓷砖地被少年犯们的泥脚踩得脏乱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