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紫宸抿着嘴唇笑盈盈看了楚子皙一眼,也不接话,弯弯的眉毛学着楚子皙的模样挑起一边,双眸莹亮,满是"不告诉你,你奈我何"的神色。楚子皙自嘲似的笑了一声,指尖触着叶紫宸带着湿气的柔顺发丝,嘴角略微一弯,眼帘耷拉下来眨了眨,似乎被这坦然的气氛荡出出几分温柔的真实来,深藏的倦意一下决了堤,伪装的面容再也收持不住。
能这样看着叶紫宸,已是幸运,脑中挥散不去的总是战场长枪上刺目的血迹,由惧到惊,由惊入定。性命并不珍贵,只是手起刀落的距离。楚子皙生在皇家,虽天性善良,终归不接地气,为形势所破逼出强硬来,那也只拾樟耍并非本意。楚子皙自幼受教须从大局着眼,纵观南北,掌握始终,而一盘大棋之下终有弃子,终有牺牲,行军打仗,少不得伤亡,楚子皙马上挥枪之时,从不看人的眼,因为匆忙,匆忙要取人性命,更因为惧怕,惧怕那双眼里有仇恨,有惊慌,最怕的,是那双眼只是熟悉的一双眼,平凡以至于平庸,是在百姓之中随处可见的眼。一战之后,遍地残肢,江风猎猎,血凝如墨,楚子皙回营即刻便会将血浸的战袍换下,挂在书案边,任何人都不得靠近,灯火时常整夜不灭。
是罢,已是幸运,私心中以为,至少珍爱之人依旧在这里,便可逃开那些亡魂。楚子皙抬起眼,眼神难得地透出雾气一般的迷惘来,天下总需要人去设计,她心中清明,可为何这个手起刀落,摆布他人性命的人,必须是自己,嘴上说的折损几何,与战场上坑埋的裹挟这泥土的尸首,似乎并不是一回事,"折损三千,胜",言语间神情无须变换,可谓轻描淡写,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悲切,有人可以举杯庆功谈笑风生,那人却不是楚子皙,楚子皙虽处理诸事如常,毫不表露,却从未感到过如此力不从心。
这场战事,牵动了她的软肋。
叶紫宸侧头定定望着楚子皙,拿不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只是那从没见过的眼神却羸弱得让人心酸,只好搁了象牙箸,出于涵养而时刻挺直的后背,轻轻躬了下来,伸出纤柔的手掌来安抚一般托着楚子皙的脸,一个轻柔的拉动,把楚子皙迎面纳进了自己纯白的怀里来,楚子皙顺着力倒了过去,下巴搁在叶紫宸小小的肩头一言不发,眼神空茫,这次楚子皙并没有刻意运用内息暖和身体,身体由内至外散着惶然无措的凉意,叶紫宸小心的轻拍着楚子皙已可以数出骨节来的背,一拍,一顿,再一抚,对未知的悲戚,是无以用言语安慰的,唯有温暖的触碰,才可有安定人心的神力。
两个带着凉丝丝香气的身体依靠在一起,楚子皙伸手紧紧回抱住叶紫宸,好似怕她凭空消失。"怎么了?"叶紫宸的手并未停下,自楚子皙的后颈向下轻抚,有些心疼楚子皙的隐忍。楚子皙嘴唇轻碰到叶紫宸细润的耳垂:"宸儿,我不想要这天下。"语气平静。
叶紫宸闻言,想起童元诺所言后果,心中虽低低答了一句"好,你若不想,我们离开便是。"口中却迟迟没有回应,只浅浅叹息一声,沉默许久才开口:"子皙,逆天命而行,他日若真尸横遍野,你可视而不见么?我知你良善,只想安平一世。可事已至此,众生皆有其责,你若不担,可安心么?帝星已成,这也是为何我不顾兄长故土,依旧愿将图纸予你助你成事。你若是真爱安平,想要脱开束缚,待你尽责之后方可去寻,千难万险,我亦会一路陪你;若你只是逃不开自己的弱点,因一己之私想要退避,不愿承担,且不说天下人,连我,也会看轻你。"
叶紫宸语气轻缓,有些字音都还带着生涩的混沌,力度却穿透人心,让楚子皙猛然一惊,感觉与那日在花影楼见到叶紫宸身前一片黑衣人瞬间倒在蓝芒之下时一样,原来过去的叶紫宸只是不言语,并非无力的沉默,妥协的安静,一切判断早已在叶紫宸的心里——"不顾兄长故土"这寥寥数字,需要历经怎样的挣扎,叶紫宸却一句带过,需要何等坚忍,这纤瘦的身子里,究竟还藏了多少让人惊奇的东西,叫楚子皙头一次除了珍爱,还生出敬畏来。
"宸儿,对不起,是我让你为难了。"楚子皙轻吐一句。叶紫宸淡笑着一摇头:"子皙,还记得君子远庖厨何意么?"楚子皙低低应了一声:"记得,是说君子性仁,见活物便不忍它们死去,听其哀叫便不忍食其肉,因而总是远离厨房,不去见那些杀生的场景。"叶紫宸又问道:"子皙以为这话如何?"楚子皙皱了皱眉,"我曾在古书上读过这个典故,那个君主依旧食肉,只是避免亲见杀生,其实依旧是杀生了,他虽未杀牛,牛却因他而死,这君主若非伪善,便是懦弱,何以称之为仁?"
叶紫宸平日里常在书房阅览经史,几乎每一本书都有楚子皙的批注,自然也看到了楚子皙对这个典故的评论,此刻是特意提了出来。"子皙,你不愿直面血淋淋现实,因而不愿管虚无飘渺的天下事,但因你逆天命所生乱象依旧会让世人因你而死,何以称之为仁?"楚子皙嗅着叶紫宸耳边的草药香气,有若醍醐灌顶,换作他人来教导,楚子皙或许只是点头称是,心内依旧焦躁不安,可眼前这人却是叶紫宸,身心俱已交付与自己,身为宇国人还能毫不偏私评论此事的叶紫宸。楚子皙松了松手,叶紫宸呼吸也顺畅了些,抱着楚子皙的怀里有了暖意。
"宸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