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不仅仅是在扬州述职顺利这么简单……他心道。
不多时,蓝长浩拱手告辞,礼貌离去。
当日,夜,燕六郎忽然访问槐叶巷宅邸。
一见面,立马告知欧阳戎一道消息:
蓝长浩在浔阳楼宴请王冷然、杨将军等一众主官主将。
欧阳戎听完,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明府,这蓝长史好没礼数,看他远来是客,明府每次都认真接待,可他倒好,每次过来,只往刺史府那边走动也就算了,
“现在当众宴请地方主官,却独独漏掉明府,到底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燕六郎抱刀,冷笑一声:
“或者说,他该不会真当自己是一州刺史的同级别,不过运气好,桂州缺个刺史,他代领下此州军政罢了,呵,现在竟连他州长史都看不上了?”
欧阳戎瞧了眼愤愤不平的燕六郎,摇头:“不知。”
顿了顿,平静说:“也可能是知道我唱反调吧。”
他转身离开。
翌日下午,秦恒忽然邀约。
欧阳戎悄然前去。
云水阁三楼,某间包厢,二人再次见面。
秦恒面无表情,直接道:
“上面的公文已经抵达,采纳了桂州主官蓝长史的建议,将桂州的一千五百驻扎将士,延期一年。
“于此同时,其它数道,征派过去的几批驻扎将士,也相应延了一期……以配合蓝长浩,稳固边远桂州府的地方秩序……”
他鼻翼微颤:“呵,三年又三年,现在再加一年,主官说话,尽是戏言。”
欧阳戎点头:“果然如此。”
“长史早猜到了?”
“嗯。”
秦恒沉默下来,欧阳戎身子前倾,垂目为其倒上一杯茶,冷静分析:
“我也为长史,蓝长浩的利益计较,我大致猜到些。
“要求这一批驻守将士延期一年,除了避免轮换中造成的磨合不稳空隙,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外,还有给桂州短期省下一笔军务开销的小心思。
“照例,期满调走的将士们,需要一次性付清延期拖欠的军饷,同时还要承担一笔遣散的路费,
“更别提轮换而来的新将士们,也需要款待安置,又是一笔开销。”
秦恒越听,眉头越紧皱。
他是职业武官,脑回路直,而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此前从未细想。
一时间,有些怔然。
秦恒眼底倾佩,忍不住看了看面前这位低头停顿、轻抿茶水的狐白裘青年。
“其实,这本就是驻军州府该尽的义务,毕竟这类边陲州府的自主权比咱们这些寻常州府大得多,无需上缴的截留赋税也更多。
“桂州又是岭南道西隅的大洲,若单纯是这种小计较,可能今年过得艰难点,但桂州大堂不至于拿不出这笔钱……
“之所以延期一年,是这位蓝长史心里在算另一笔账,也是比驻军军饷,还复杂、重要得多的账。”
“什么账?”秦恒不禁追问。
欧阳戎品了品嘴中逐渐回甘的茶水,垂眸继续说道:
“佛像。
“女皇陛下的桂州大佛。
“蓝长浩四处奔走,延期一年,就是为了给建造大佛挤出时间与银两。
“此前陛下的新圣旨也宽限了期限,现在,一年时间,足够他与桂州大堂为陛下建造一尊昂贵的金身大佛了。
“嗯,至于驻守将士轮换之事,所要的钱粮,一年后再说吧。”
秦恒语调顿时变大:“省军饷,造佛像,他岂能这样?”
欧阳戎点头:
“是将已经妥协延期过的驻守将士们再延一年,还是发放军饷、轮换调将士后拮据窘迫的造像,这笔帐怎么算,对蓝长浩而言很简单。
“况且,举着建造佛像的大旗,延期之事自然是一路畅通。”
秦恒寂静片刻,突然问道:
“那么一年后呢。谁知佛像要花资多少,若是造完佛像,没钱了怎么办,一年后,桂州大堂能再挤出军饷?”
欧阳戎用一种默而无言、不言而喻的复杂目光注视秦恒。
后者声音止住。
二人安静对视了好一会儿。
答案在他们心里。
不多时,秦恒背影愤慨的离开。
欧阳戎坐在小茶几前,沉默摆弄茶具。
他认认真真的喝完面前这一壶半凉的茶,才起身离去。
没浪费一滴。
第二日,上午。
浔阳渡码头。
一艘隶属柳州大堂的官船上,船夫解开绳索,准备启航。
船下的码头上,有两队人影,缓缓靠近。
两队人马的领头之人,皆是绯红官服,并肩前行。
“多谢欧阳大人抽空相送。”
“蓝大人客气了,可惜未请蓝大人吃饭,是在下没尽到地主之谊。”
“无妨,下次有机会再吃吧,桂州那边山里的刁民不少,很不安分,本官得早点回去,欧阳大人,吾辈皆是陛下臣子,职责为重啊。”
“嗯。”
欧阳戎反应平淡,转头看了看翘起下巴的蓝长浩,忽问:
“蓝大人看起来心情不错。”
“还行吧。”
蓝长浩目光游离,环视一圈千帆停泊、热闹非凡的浔阳渡,感叹了下:
“说起来,真羡慕欧阳大人啊,能在这等好山好水好位置任职。”
欧阳戎答:“桂州也是好地方,否则陛下为何让一尊大佛落下。”
“可也比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