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戎转头反问:“我今夜是不是有些欺负人?”
一提起这个,谢令姜眼里含笑,清脆道:“是有些灼灼逼人,但师兄霸道起来挺……
“挺什么?”
“挺有大丈夫气概。”
后面几个字她吐字有点慢,眼睛瞅视某人。
可惜欧阳戎眼下心思不在这方面,立马解释道:
“我是故意的,故意把架子摆高些,却没想到柳子文这么能容忍,我便又忍不住更过分了些,但他还是什么条件都答应……他越这样,我越怀疑,人啊都是这么得寸进尺。”
欧阳戎叹息一声,也不知他是不是疑神疑鬼。
谢令姜忍俊不禁:“师兄这话若是让柳子文听到,说不定要气个半死。”
欧阳戎摇摇头,皱眉说:
“我管他气不气,他再怎么示弱,我都不会小瞧他,而且我只想搞清楚,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折翼渠触及到的柳家利益到底是何……”
外面街道的灯光从车帘缝隙中透入,马车内有些明暗交错的光影,谢令姜目光澄澈注视着专注沉思的师兄侧脸,她忽然觉得从这个角度看去,师兄的脸庞有些好看。
她轻柔提醒:
“不管是什么,师兄从现在起,要小心些。师兄拒绝了柳子文的提议,折翼渠还是继续分期,还白白从柳家手里赚了一座狄公闸,万一他们真是有不为人知的小心思,那现在可能已经触怒他们了。”
顿了顿,谢令姜认真道:“从现在起,你每次外出,我都跟在身边,不准甩开我乱跑。”
“柳家不敢背上伤害朝廷命官的罪名。”
“但是暗箭难防。”
“也是,行吧。”
回过神的欧阳戎看了小师妹一眼,没多想,轻轻颔首答应,他旋即话锋一转:
“师妹刚刚有一句话说的挺有道理。”
“什么话?”
“狄公闸可能不是向我妥协的让渡。”
“师兄觉得是什么?”
“师妹还记得那个老崔头吗?”欧阳戎忽提起。
“当然记得。”谢令姜有些奇道。
“那你记不记得,烧帐之事发生之前,他说过的一些话?这还是你上回与我提过的。”
“记得。”谢令姜脸色严肃起来:
“老崔头是看完柳家账目后感叹的,说……难怪年年大水,却年年大富,就与未卜先知一般……等等,师兄的意思是……”
欧阳戎点头:
“我去仔细查过县衙档案,从当年贬来龙城的狄夫子初次修建狄公闸起,至今,狄公闸几乎是每四年冲塌一次,时间也巧,就是在每次新旧县令上任交接之际,时机皆差的八九不离十。
“我之前为了绘制蝴蝶溪沙盘,走访过上游狄公闸附近,问过一些流民百姓狄公闸的事。他们大都说,这水里有龙王,四年游经一次,但被狄公闸挡住了去路,于是冲塌了它。”
“师兄相信这种迷信说法?”
“我自然是不信,比起天灾我更倾向于人祸。”
谢令姜想起刚刚晚宴上,欧阳戎的刁难问话,不禁道:“师兄是说……其实是柳家对狄公闸做的手脚?”
“有这种可能,但不一定。”
谢令姜语气有些不可思议:“他们真是疯了。敢破坏朝廷水利营造,这要是被捉到,就是杀头的死罪,当朝宰相都保不住他们。”
欧阳戎点头:“没有证据,不被发现不就没事了?”
“那也要招天谴!”
欧阳戎转头问:“刚刚柳子文提出的最后一个条件,你还记得不。”
“他要师兄开一个盛大的剪彩大会,不仅要请来龙城的豪强乡绅,还要让师兄去邀请江州城的上官们过来……结合师兄刚刚推断的,现在这条件是听起来有点不对劲。”
谢令姜忍不住抬头问:“师兄是不是看出什么了,想要拒绝掉?”
欧阳戎没回答,安静了一会儿,眯眸道:
“狄公闸让他修又何妨,剪彩大会也是,想开……那就开吧。师妹你也说了,敢破坏朝廷水利营造,这可是杀头的死罪,十个柳家都不够抵罪。”
欧阳戎若有所指,谢令姜深以为然。
马车内一时间安静下来。
谈论完这些弯弯绕绕,谢令姜不禁长出一口气,她掀开马车的窗帘,似想透透风,却突瞥见外面的某道身影,这位谢氏贵女眉儿一皱,立马放下了窗帘。
欧阳戎瞧见她脸色,不禁问:“怎么了?”
谢令姜面无表情,摇摇头。
年轻县令不信,还是伸出手,掀开窗帘,他立马看到了马车后方不远处跟着一道踉踉跄跄的身影。
欧阳戎也皱起眉头。
“阿山,停车。”
“是,老爷。”
马车暂停街边,欧阳戎掀开车帘,探出了半个身子,他板脸朝那个怯怯跟随的狼狈胡姬问:
“你想干嘛?”
盈娘立马朝马车跪地,涕泪横流,大喊“谢姑娘”,嘴里全是悔恨道歉的话语,又“嘭嘭”磕头卑微请求谢令姜的原谅,还说什么余生都愿意给她做牛做马,只求谢姑娘收留。
欧阳戎默默旁观,身后的车厢也十分安静,他回头看向车内:
小师妹膝上横剑,目视前方,一言不发,置若罔闻。
年轻县令回过头,轻声道:
“当初师妹是真心待你,她把身上唯一的明珠都给了你。其实那日你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