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不哭,不哭!丫头,谢谢你啊。小小,还不让人家姑娘到里面坐?”
三个人擦擦眼泪,低头走进临建棚,头上是瓦楞板和石棉板,周围是木头桩子,简陋和安全系数之低,无以复加,让人担心一阵风过来可能就会吹倒!“舅妈,您就住这里?”
“那还能住哪去?这还是你舅舅他们所里,和街道找人帮我搭的呢,我一个老娘们,自己哪弄得来?”
“冬天就到了,多冷啊?”
“实在要是冷的话,就回家去睡,哎,住在那里也是提心吊胆的,也不知道夜里会不会塌。”
卢利深深皱眉,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舅妈,您别怕,塌不了!这样的地震,千百年也未必有一次,等余震都过去得差不多了,您就回去住,我陪您一起。”
“你怎么知道?就是现在,晚上有时候还晃悠呢。”
这个念头是突然出现的,卢利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刚才的论点,给于芳问楞了。
赵敏在边上呵呵一笑,“阿姨,您说的晃悠,是过汽车引起的,和真正的地震没关系,您看看这临建棚,真有地震来了,它扛得住吗?”
于芳有些拿不定主意了,眼下不必多想,握着卢利的手,到了床边,“小小,你……你这回回来,能住几天?还走吗?”
“得走,不过您放心,我会尽量多……住几天。”
“还得走啊?”于芳是掩饰不住的失望和遗憾,“那,这回回去,多咱再回来?”
这个问题,卢利也无能回答,他摇摇头,“舅妈,舅舅……,我想去给舅舅上坟。”
提及丈夫,于芳又哭了起来,边泣边诉,“上嘛坟啊?都一块堆儿火化了!”
天(津)市因灾死亡的人数远不及唐山,饶是如此,也大大的超过了殡仪馆能够火化的速度,最后只好集中处理,一块儿火化了。卢利不想连这样一个要求都不能实现,
他又不敢当着舅妈的面掉泪,只好躲到没有人的地方,痛哭一场!
临建棚住不开连他在内的三个人,卢利倒也胆子大,第一个返回王家胡同的老房子,房子中一切家具全都震倒了,甚至支撑暗楼的几根铁管也从墙内脱落出来,上面的床屉失去依托,滑落在地,像一扇巨大的断头台的铡刀,斜斜的倚着地面,原本上面放着的被单、蚊帐、枕头、凉席、书本散落的到处都是,他看着这些,有些发傻:这么……严重的毁坏,舅妈和小妹是怎么逃出来的?真得感谢上天了!
后来他知道,舅妈母女两个在事发当夜,没有到楼上去睡觉——热空气上升是物理学的简单原理,暗楼高出地面近两米,冬天的时候还好,等到了夏天,那上面简直和笼屉一样!母女两个是在楼下的床上睡的觉,侥幸躲过了一劫。
卢利摇摇头,很觉得无奈,房子里太乱了,想收拾也根本无从下手,等回头把胥云剑他们找来,让他们帮忙吧。
天(津)市所有的建筑都和这里差不多,房子虽然没有倒,但墙体上裂开的大缝,前后通透,怎么看怎么是危房,如何住人啊?于是临建就成为栖身之所,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1981年前后,才在国家有系统的安排和全面的维修下,让市民搬回旧宅。
卢利晚上就在胡同老宅中睡觉,白天就到和平路的临建中去,照顾舅妈母女,“你大姐和你二姐都来信了,她们那没事,孩子和大人都好。”
“今年……她们回……来吗?”
“不知道,信里没有写。”
“舅妈,要是她们不回来的话,您和我去唐山吧?”
“啊?”
“过年的时候冷,您自己一个人也不敢回去住,在这临建棚里怎么过冬啊?和我去唐山吧,那里现在已经开始重新建筑房屋了,有解放军和全国很多很多的人来帮忙,可能比天(津)市要快。”
“这,我户口还在天(津)呢?去那行吗?我吃什么,喝什么啊?”
“有我在,您还怕饿肚子吗?”卢利笑着说道:“舅妈,也不是我和您吹,卢利在那,现在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了。真的,我可以向您保证的。”
于芳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孩子去农村是响应党和国家的号召,自己去算什么?而且,别回头这样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吧?自己可是城市户口,无端端的成了农村户口,那叫什么事?“还是不要了,我怕回来政策有变动,不让我回来了?”
卢利不明白舅妈的担忧,更不敢强迫,“那就算了。不过舅妈,您在这过冬可不行,您要么就大着胆子和我回去住,要么就一起去唐山。”
于芳考虑了一会儿,却不即刻作答,“小小啊,那个赵家丫头,你得好好感谢感谢人家,她和咱家没嘛关系了,为我一句话,人家姑娘就跑了一趟唐山,这份人情欠得太大了!你问问她们家住哪?我和你一块儿,去谢谢人家?”
“成。”和舅妈说过话,卢利便去找赵敏,她家也搬到了临建棚中。
这种特殊时代的建筑物都是就近安置,赵家一共建了两间,她们姐妹住一间,夫妻两个带着小弟住一间。至于赵建,他现在在手表厂上班,那里的条件比较好。本来,工厂里对所有受灾的职工都有一定的补救措施,但僧多粥少,分不过来,特别是像赵建这样上班没有多久的,原则上是不予理会的,但赵建和谢武装是好友,谢武装又是厂子上上下下万万不敢得罪的人物,经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