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唐绍仪的意思,原本内阁改组时要准备从地方吸收新鲜血液进入中央的,叶鉁就是法部的储备人选,但叶鉁因为浙江经历了3次更换都督的风波,尚未平静,所以没有就任,留在了民政厅副厅长的位置上。这次面临唐四条的尴尬局面,原本是不用他出面,但蒋尊簋选来选去,还是觉得派叶鉁最为恰当。
甫一见面,叶鉁就感觉气氛很不寻常。日方派出的是小田领事,小田看上去一派和气,但却是一个阴毒歹恶的人物,从前清时节便一直留驻日租界,不少当地官员都吃过他的苦头。对叶鉁而言,更为不利的是,小田对一切比他强的人都极为嫉妒,叶鉁帝国大学出身的经历对照一所普通学校出来的小田,自然让后者感到格外不快。这次交涉,小田原本就抱定了敷衍、推卸的态度,再加上对叶鉁的不喜,格外让人反感。
叶鉁来之前曾经有过一个估计,现在事件闹得如此不可开交,固然责任全部都在日方,但中方逐渐强硬的态度也是造成事情激化的原因之一。他很客观的认识道,由于民族主义情绪的滋长和东北、山东两场冲突的结果,大大刺激了民众的心态,使得他们对整个情况都抱有很高的期望。从前清时节的卑躬屈膝一下子发展到目前的据理力争、步步不让,不要说素来骄横的日本租界当局不会适应,便连叶鉁这样的体制中人也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按照叶鉁的理解,唐四条的原则固然是不错的,也完全合情合理,但就目前的形势和一贯以来的情况来看,让日方答应是不可能的。他希望至少通过交涉能让日本人接受其中的2~3条,这样,既可以平息整个事态,消除民众对政府的不满,消除中央对地方的压力,又不至于引起日方强烈反弹。对叶鉁而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如果单纯是口号式的宣讲,和前清那些崇尚清谈,实质百无一用的清流有什么区别?当年在法部,这样的人物见得太多了,想起来便要作呕。
但没想到的是,见了小田的面,还没开始切入正题,对方已经甩过来两句话:“鄙人已经从报章得知了唐绍仪先生的4条要求,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大日本帝国在租界里拥有管理全权,如何处理这件事情完全轮不到中国方面指手画脚;第二点,对于目前报章舆论上的反日观点,鄙人和租界行政当局抱有极大的戒心,强烈要求中国地方政府予以取缔,对为首分子进行严惩……”
好一个恶人先告状的典型,不仅将日方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将中方的唐四条干脆利落地拒绝,并且还反过来对中国内政指手画脚,叶鉁忍住愤怒,用尽可能平静的语调说道:“租界管理职权固然包罗众多,但对于损害中方利益的做法,并不因为其所处的领域不同而发生性质变化……”
小田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次的事件,我们已经经过了调查,确信警探是在正常执行公务,中国学生在租界范围内与他人形成纠纷并进而发展到冲突,警探使用了他所认为必要的临机处置方式,至于那个学生的病故,纯粹是因为水土不服……我们做过尸检,一直认为,他身上没有致命伤口!”
听到对方将“病故”两字加重了语气强调,叶鉁便怒不可遏:“一个好端端的青年学生,如何仅仅会因为水土不服而送命?况且,他来到杭州已经是半年有余了,为什么初来杭州没有发生水土不服,偏偏过了半年才会发生?你难道不觉得,这样的解释和理由很牵强么?”
“恕我无可奉告,我只表达我的看法,同时重申,我们在这件事上没有分毫的做错。”小田未尝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既然已经存了推卸责任的心思,干脆一切都否认得干干脆脆。
一股无名火“腾”地燃烧起来,叶鉁怒斥道:“事情的真相并不是某些人说了就是那样,事实上,我们经过调查,所谓的受害者与他人产生纠纷并且发生冲突的原因根本不是你所说的那样,而是一伙地痞流氓在敲诈勒索学生。学生为了维护自身权益才与对方起了争执,日方的警探不分青红皂白就殴打学生,这难道不是过错么?而且,我很难想象,如果仅仅是一般的殴打,会至于置人于死地么?”
“你的意思是我在撒谎?”
“不,但我更认为应该建立一个联合调查组,不但要查警探做了些什么,而且要查警探与冲突的另一方之间的关系——我不止一次地接到报告,谓某些租界警探是黑势力的保护人。”
“你这是诽谤。”小田抬着一张涨红成猪肝色的脸孔,“我要向外交部进行抗议,让他们对浙江省当局进行训诫……”
面对如此颠倒黑白的谈判对手,叶鉁怒火中烧,掷地有声地说道:“既然贵方是这样的态度,那我便告辞了,希望你们记住,现在不是前清时节,哪怕租界也不能为所欲为地乱来,要知道,租界领土主权仍然是属于中国的……”
出了领事馆,叶鉁原本是要直接返回的,但他想了想,没有走,而是到了现场去调查目击者反映的情况。结果显示,几乎所有目睹了事情整个过程的人都讲述了流氓如何施虐,与流氓相勾结的警探如何草菅人命,有个长者流着眼泪道:“我是亲眼看着那学生娃被鬼子的警探一顿劈头盖脑的乱打而倒了下去,当时头上的血溅开来3尺都不止……”
为了避免引起日本当局太多的注意,也为了防止给受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