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迢递千年的时光中,陶君朴生生死死了几十世。爱情始于第一世,也终于第一世,花开即是花落时。接下来的生生世世里,他的感情土壤上始终没有再滋生出那般明媚的爱之花。因为他的感情世界实在乏善可陈。
他在爱情方面的运气似乎不太好,天宝年间的第一次订亲没有得到一个称心如愿的好结局;五代十国那一世的第一次娶妻也同样没落得好结局。他那位妻子不是一个安分纯良的女子,未出阁前已经和表哥勾搭成奸,嫁给他不到两年就蛇蝎心肠地与表哥一起密谋害死了他,然后奸夫淫妇过起了双宿双飞的好日子。
有了这么一个可怖又可恨的开端后,接下来每一世聘娶新妇时,他都格外谨慎小心。纵然是这么谨慎,他还是又有一世被奸夫淫妇害了性命。两次的死于狠毒妇人之手,令他对女人戒心深重。再谈婚论嫁时都兴致不高,只是未能免俗地随大流娶妻生子传承香火罢了。
当然,他也不是每一世都能娶妻生子的。有几世是还没长到适婚年龄就早夭;有几世是投生在贫苦人家,穷得根本娶不起媳妇;还有一世生下来就是天聋地哑的残疾,当然没有女子愿意下嫁;更有一世也不知是谁生了他,只管生不管养,将襁褓中的婴儿弃于一所寺庙门口,被好心的方丈收养了。于是他小小年纪就当了和尚,并且青灯古佛地过完了一生。
几十次的轮回转世,几十世的人生旅途,莫测无常的命运安排他至贫至贱过,也大富大贵过。前者往往无力娶亲,后者却每每妻妾成群。且不提他有两世身为皇族子弟时可以拥有的如云佳丽,就是他曾经出生的几户官宦士绅人家,后宅的娇妻美妾艳婢也不少。而豪门大户更有蓄养歌姬舞伎的习气,以供主人宴客与娱乐时的声色之娱。
生于高官、豪富或皇室之家时,娇妻美妾艳婢歌姬舞伎与六宫粉黛,令他曾经拥有过数不清的女人。不过这种拥有并不意味着幸福了,要知道女人多的地方麻烦也多。无论是后宫还是后宅,丈夫都同样只有一个,而嫡妻庶妾加起来却可以有无数人,这令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成为屡见不鲜的事。如果想尽办法都得不到丈夫的欢心,深宫女人只能无奈地守活寡,大宅门里的姬妾们可就难免就要闹一闹红杏出墙的丑闻了。
妻妾间的争风吃醋与红杏出墙,都曾经是让他深痛恶绝的事,前者令他烦,后者令他恨。在那个男尊女卑的封建时代,他的思想观念也不可能脱离历史局限。天经地义地认为女子们要以夫为纲,只要嫁了人,不管能不能得到丈夫的爱也必须对他坚贞不二、守身如玉。这种观念上的局限性,再加上曾两次死于奸夫淫妇之手的经历,让他对于女人的不守妇道格外憎恨。只要被他发现自己的妻妾暗中私通他人,就绝不轻饶。
古代女子从来都是男人的附属品,没有地位可言,身家性命全部都在丈夫的一念之间。正室嫡妻还好一点,为人媵妾的话则是可以由丈夫随意处置、任意打骂、或逐或卖甚至或杀——一般顶多处以一个流刑。而在财雄势厚的贵族人家,杀死一个小妾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他出身显赫的几世中,就杀过好几个被他发现了私情的姬妾。有的跟他的家仆私通,便二话不说连家仆一起杀了;有的却是与他兄弟有染,只能单杀了贱人泄愤;最值得一提的南宋时期一个名叫舜英的小妾,居然私通了他的儿子。这令他勃然大怒,气得一迭声地叫人拿刀来,定要亲手砍了这个教唆坏了少爷的小淫妇。
知道死期将至,舜英却镇定之极,她甚至还不慌不忙地笑了笑,曼声说了一番话。她说她十五岁被送进府中,作为庆贺他五十岁寿诞的贺礼。他明明是可以做她祖父的年纪,却做了她的夫君。府里的侍妾侍婢加上歌姬舞伎上上下下几百人,她只是几百分之一。入府三年来只有第一年有过几次陪寝的机会,接下来都是在长年累月地守活寡,日子简直就不是人过的。又说少爷与她私通,可不是出自她的坏心教唆,是少爷先引诱了她,再色胆包天地趁夜摸进了她的屋子,她也就半推半就地让他得了手。毕竟是久旷之躯,经不起来自男人——尤其是年轻男人的撩拨。
最后她更是说得大胆无畏:“是,我是个淫妇,耐不住寂寞,守不住贞节,让老爷你蒙了羞丢了脸。你要杀我就杀吧,反正这种日子我也受够了!与其这样半死不活地煎熬下去,倒不如一死干净。但愿来世能配个少年郎,结个结发缘,哪怕嫁个穷人一块吃糠咽菜,也好过跟着一个有钱有势的老头子当个守活寡的小妾。”
当时他只觉得这女人真是反了,偷了人还敢这么理直气壮。既然她并不畏死,他偏偏就不杀她了,而是把她卖去一个最下等的妓院。死淫妇不是守不住吗?那就干脆让她当个妓女天天被男人嫖去吧。舜英在那家妓院因为模样出众而客似云来,这让她的日子过得很悲惨,哪怕是月信期也往往要被迫接客。结果不到半年就染了一身花柳病,最后全身溃烂而死。他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还十分解气:淫妇就该死于烂病!
要到很多年以后,他才能意识到自己当初的狭隘与残忍。意识到那些深闺寂寞的女子也是人,也有人的*和需求,也有追求爱情与自由的权利。只是在当年,满脑子男尊女卑思想的他不会明白这一点。他只会像那个时代的所有男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