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下,那些不明所以的劳改人员还在往木制的砖模子里填装稀泥,制作砖坯。
秃顶男子说:“如果你们不干了,能不能把那些已经干了的砖坯卖给我,我自己烧?”
他遥指着两株核桃树下风干的砖坯,“烧好的红砖一毛二到一毛五,砖坯卖给我,算你五分钱一块,怎么样?”
那里足足有两千块风干的砖坯。
朱晓华眼前一亮,“你愿意要的话,就卖给你了。”
现在这是挽回损失、创造收益最好的办法了。虽然砖坯比成砖便宜了三分之二,但好在他们不用烧制了,在这里现场就能交货。
秃顶男子又数出十张大团结,塞给朱晓华:“这是一百块,那里的两千块砖坯归我了。”
小丁再次嘟起了嘴,“那些本来可是三百块钱的,现在变成一百了。”
朱晓华无奈地笑笑,他前世打折抛售企业债权的事可没少干,虽然都是在赔钱,但是那是风险控制必不可少的步骤,能少损失点就少损失点,少赔当赚。
眼前这点小小损失,还打不倒他。
等处理完砖坯,朱晓华把红砖出窑的事委托给刘大强,又留下唐一民和另外两个小伙在砖窑帮忙,其余人全部带回了农场。
农场里,一辆绿色的吉普车停在路边。
与背头钱主任同行的人分散在路边、大院里。
光秃秃的麦田里,正有几人半蹲着姿势,举起相机拍照。
朱晓华去了肖队长的办公室,把三百四十块钱放到他的办公桌上,说:“这是农场全体人员这几日来的集体劳动成果。可惜,还没有完成任务。”
肖队长颇为意外:“几日就赚这么多了。”
随即又眼神暗淡下来,说:“这几天,你最好别外出。今天上面领导下来视察,已经知道你们在洛水村烧砖的事,大家意见不一,很可能对你我不利。”
朱晓华点点头,说:“是张扬两兄弟举报的吧。”
肖队长继续安慰朱晓华,“不过,你也不要灰心,洛水村离农场很近,我们这么做也没有私心,全是为了大家集体的利益。现在都讲求解放思想,相信会有开明的领导看在眼里的。”
他刚说完,脸色忽然又沉重起来,说:“今天上级来视察,还特意询问了霍哥的事。我不知道还能在这夹子沟农场干多久,如果我调走了,以后可没人保你了。”
朱晓华再次点头:“这几日,感谢肖队长的关照。”
肖队长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我之间,好说,你帮我赚钱,不必这么拘谨。”
此时,肖队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一名警卫站在门口,他的身后还跟着钱主任。
钱主任见肖队长拍着朱晓华的肩膀,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肖队长也意识到和朱晓华两人身份上的差距,匆忙放下了手。
“主任,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我正回来拿文件,恰好朱晓华过来了。我正要过去见您……”
他又一指办公桌上的钞票说:“这是朱晓华带领全体人员赚回来的收入。给我们农场增收了。”
钱主任说:“会议还没有结束,我以为你忘了正在开会呢。”
肖队:“你先在这里坐着,我还有话要说,等我回来。”
而后跟随钱主任,匆匆去了两个房间之隔的会议室。
朱晓华在肖队长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静静等着隔壁的会议结束,心情忐忑。
肖队长的这间办公室不大,约二十多个平方,一张木制办公桌摆在房间的北侧,办公桌后的墙上挂着伟人的画像,以及马克思、列宁的画像。
下方还有几个大字标语:团结紧张,严肃活泼。
东侧木柜顶端,摆放着一张红黄色的纸质奖状。上面写着:“肖建同志在1981年的生产比赛中荣获二等奖,贡献卓越,特发此状,以资鼓励。”
木柜旁有个搪瓷洗脸盆,盆底印有大红双喜图案。
朱晓华等了约有十多分钟,忽然听见门外过道传来激烈的争吵声,他轻轻关门,走了出去。
争吵声来自那间会议室。
侧耳倾听,听到了钱主任的声音。
“我必须要批评,我们有些同志不注意自己的身份,跟犯人走得太近,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这种行为是非常不合适的。”
另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钱主任,有时候我们跟犯人走得近,是为了方便管理,毕竟天天跟他们一起。况且,他们也不是犯了什么了不起的重罪。”
钱主任的声音再度响起:“什么叫了不起的重罪,罪过不分大小,错了就是错了。不然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们对自己的身份必须有清楚的认知。”
朱晓华想,钱主任这话,明显是针对肖队长刚才拍自己肩膀一事的。
钱主任说:“农场提前完成劳动任务,利用农闲时间创收,这是好事,值得鼓励,但是不能越界。如果越界了,性质就变了。”
朱晓华想听听他们打算怎么处理砖窑一事,究竟是让自己接着干下去,还是就此中止。
刚想靠近,忽然听到过道里传来脚步声,他又迅速退回了肖队长办公室。
一个身影蹿到会议室门口,敲了敲会议室的门,室内停止了讨论。
有个女声响起:“市……,主任,拍宣传画册的相机出了点故障,他们这农场有人会修吗?”
有人说:“你们大记者天天用相机都搞不定,农场里的这帮人就更别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