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时辰后天光大亮,来不及休息的宁婉苏便同一群死鱼眼般的丫头跟着薛婆子离了棚户区。
这是自己自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看到阳光,暖暖地笼在脸上,可宁婉苏却不得不低着头,生怕被人认出来。
“我说薛婆子,你先去西厂冷大人家试试吧,做一个生意不比你做十个生意赚得多?”迎面走来一个婆子,笑嘻嘻道。
“那也得做得成!冷家那主可不好伺候,我薛婆子没那能耐。”薛婆子摆摆手,撇嘴道。
“听说又涨到三两银子了,老冷头是真的急了。”那婆子凑近了说道,薛婆子听了双眼一亮。
目送那婆子远去,薛婆子踌躇片刻,便毅然决然带着人拐向另一个方向。
阳光暖暖罩在身上,日头越升越高,四处都洋溢着希望,直到走到那处府邸前,宁婉苏明显感觉到一丝孤冷,戚寂,便连门口的石狮子,都比别家的单薄些似的。
抬头看去,在这四邻门庭华丽的街上,冷府显得有些单薄。
啪的一声,薛婆子那长满了粗茧的老手狠狠招呼在宁婉苏的脸上。“都给我记着了,进了冷家,万不可抬头!若是有机会近了冷家主子的身,也万万不可看他的脸,想活命的,都给我记住了!”
门被打开,一个须发枯白的老者盯着众人看了看,便侧身让开。宁婉苏被打懵了,捂着脸倔强地跟着一众人走进大门,只听薛婆子陪着笑脸道:“冷管家,老婆子我又带了几个妮子,冷少爷在吗?”
冷管家微微点了点头,右手中指上戴着一枚铁环,环上挂了一串钥匙。接过薛婆子递过来的写了名字的一叠纸,左手轻轻按在胸口处,佝偻着腰微微皱眉。“先候着吧。”说完转身穿过月亮门,消失在如死穴一般的院子里。
这条大街虽算不上是京城里的贵族区,却也聚集了许多富户,没有小宅子。冷家也小不了,可站了许久仍见不到其他下人,低着头的宁婉苏顺着眼缝儿打量四周,不禁生疑。
冷管家推门而入,步履蹒跚来到书案前,将那叠纸放到主子的面前。屋内门窗紧闭,厚厚的窗纸遮挡了大量光线,唯有冷管家所站之处有些光亮。
哒,哒,哒……那人不断刮划着什么,本来极有节奏的声音,伴随着冷管家的到来,渐渐急躁起来。忽地,书案后那人看也不看,拿起那叠纸便撕。
“少爷,就挑一个吧,老奴真的老了,也该落叶归根了。”双唇微抖,慢慢垂眸的冷管家眼睛里渐渐浮起一层薄雾。
那双素白清瘦的手微微一顿,停滞在半空中,看不出主人半点心思。过了许久,那双手又开始撕了起来,只留下最后一张,看也不看便丢到了地上。
冷管家捡起那张纸,佝偻着腰慢慢转身,右手中指上的钥匙叮当作响,走出屋子。书案后那人慢慢靠回椅背上,将自己隐藏在更加阴暗和安全的角落里,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就那么坐着。
“在冷家,主子不叫你说话,你便不能说话,主子不给你差事,你便不能上前。总之少说少看少事,尤其不能抬头看主子的脸,主子不喜人家瞧他,可记得住?”说到一半,冷管家左手捂上胸口,微微皱眉。
“记得住。”宁婉苏咬牙强忍着,低眉顺眼答道,想起薛婆子那巴掌,不得不低头。
“千千万万记得,若是给老婆子我惹了麻烦,看我不剥了你的皮!”薛婆子又加了一句,希望能给宁婉苏施加压力,她可不想再费心费力给冷家找人了。婉苏低着头,薛婆子看不到她眼里的倔强,只道是小妮子被打怕了。
冷管家看宁婉苏乖顺的样子,心便放下一半,将三两银子递到薛婆子手里,面无表情。
留下宁婉苏的身契,薛婆子带着人离开冷家,宁婉苏暂时有了着落,余下的命苦女子却不知前路几何。
收回目光,宁婉苏唯有暂时蛰居在这里,至少在弄明白自己身份前,都要借着这里来躲避追杀。
宁婉苏第一次同新主子的近距离接触,是跪行而入的。虽说心里接受不了,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听从冷管家的意,将托盘举过头顶,膝行着进了屋子。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年纪都长自己至少几百岁,是真正意义上的先人,就当给古人下跪了,也算不得什么,婉苏在心里安慰自己。
这是间宽敞的书、屏风等,别无他物点缀,四处都透着冷清,就连地面都比别处森寒。
忍着膝盖的痛,宁婉苏艰难地来到书案前,高举着托盘,谨记冷管家的吩咐,没有主子发话,不得抬头不能离手。视线里只能看到眼前的书案,青檀紫木料子,浮雕着素松、寒梅,案脚被打磨得很是圆润光滑,悠悠泛着极弱的光。
若不是那一下下有节奏的声音,宁婉苏甚至怀疑屋内无人。借着屋内阴暗的掩饰,宁婉苏不着声色地慢慢抬起眼皮,直到书案上方,受视线限制,再也无法抬高。
那是双消瘦的手,清冷素白,指甲剪得很齐整,左手大拇指根部戴着一枚扳指,食指正一下下刮划着。想是天长日久,扳指已有破损,食指指甲仍一下下刮划着那破损处,极有节奏。
哒,哒,哒……
那声音单调,听久了叫人心烦,仿佛正被人刮划着心口一般。宁婉苏跪得双腿酸麻,不着痕迹地将重心轮流放到一条腿上,仍旧不敢说话动弹,若是离了这里,也许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