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顾知的厨房和他的房屋风格一样,简陋到死。
具体简陋到什么地步呢?整个屋子里除了一口大锅和一个灶头,什么都没有了。
楚颜找了半天才找到窗台上的一瓶粗盐,一边往锅里斟酌着倒多少比较好,一边暗暗诧异,好歹也是个王爷,和太子感情也好,好端端的不住在王府里,竟然跑出来过这等与世隔绝的苦行僧的生活。
着实古怪得紧。
因为调料奇缺,她只能煮个鱼汤饭,先把鱼放下锅去煮,然后捞上来,把最嫩且无刺的鱼肚部分剔下来,然后把米淘好,一起放进锅里煮。
楚颜这辈子倒是没怎么做过菜,但上辈子父母走得早,一切都靠自己,因此动手能力还算不错。
鱼汤饭……估计外面那两个自小锦衣玉食的皇族从来没吃过。
米下锅之后,楚颜也没急着回去,就待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没动。
直到身后忽然传来另一个声音,“在煮什么?”
她回过头去,看见顾祁站在狭窄的门口,颀长的身影挡住了外面的日光。
她对他温柔地笑道,“鱼汤饭。”
锅里还冒着烟,雾气氤氲里,她的笑容有些模糊不清,却因此更显温柔。
顾祁心中微微一紧,缓缓走上前来,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替她理了理鬓发,却一个字也没说。
他的动作慎重得有些迟缓,好似怕她会一不小心化成青烟溜走。
楚颜直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是六王爷跟他说了什么不成?
她垂下眸去,却恰好看见他往外汩汩冒血的手心,顿时一惊,捧住了他的右手,“殿下!”
顾祁迟疑着把手往回收,“不碍事。”
“怎么会不碍事?”楚颜吓得脸色都白了,那伤口如同婴孩张着的嘴,血肉外翻,还夹杂着些许碎裂的瓷片,边缘的血渍已经凝固,但中间的血肉还在不停渗血。
“我替您包扎!”她惊慌失措地拉着他的手腕往外走。
顾祁的眼神有些怔忡,随即由着她拉他往外去了,没有再抗拒。
她的勇敢和冷静,他一直都知道。
她敢在宫里和刁蛮跋扈的清阳打架,也敢朝堂之上大胆地给他递点子,敢在误会他的时候不顾一切地跑到他面前指责他,也敢亲自操刀杀鱼。
不似寻常女子。
可是眼下,她的惊慌失措和心慌着急皆是因为他,脚步都失去了素来的从容。
出了厨房,楚颜扔下顾祁独自一人进屋找药,动作慌乱得从顾祁这个角度看去,她的手似乎都在微微发抖。
“在墙角的柜子里。”顾祁出声提醒。
楚颜急忙蹲□去,打开了那个陈旧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了一篮纱布和瓶瓶罐罐。
“哪一瓶?”她求助地回过头来,眼神里是一片茫然和焦急。
顾祁不知为何想笑,却还是忍住,“黄色那瓶。”
这些东西还是当初他怕皇叔一个人在这里住着有个什么意外,所以亲自送来的。
没想到如今第一个派上用场的……竟然是他自己。
楚颜把不用的那些药瓶都给放回了柜子,只拎着装有金创药、纱布和剪刀的篮子走出了门。
顾祁站在院里的垂柳之下,而楚颜随意地把篮子搁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金创药的瓶塞拔掉,捧起顾祁的手,轻轻往上洒。
白色的粉末很快融化在血渍之中,浸染了伤口。
她感觉到那只手微微一颤,似乎是感受到了极大的痛楚,于是抬起头去看他。
可是那张容颜清隽平和,眼神安定,只是锁住她不放,好似全然不受伤口的影响。
楚颜一怔,觉得他的眼眸里似乎藏着什么过于深沉复杂的东西,叫人几乎陷进去。
六王爷究竟跟他说了什么?
他怎么会受伤?
楚颜茫然地低下头去,看着他的手,“我要把碎片给夹出来……您忍着。”
她从篮子里拿出了针,在日光下替他往外一片一片地挑出碎片。
顾祁从头到尾一声不吭,只是定定地低头看着她。
她的睫毛很长很长,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炙热的目光,所以微微有些颤动。
鼻尖小巧又挺拔,仿佛春日尖尖的嫩芽。
嘴唇红润可爱,色泽美好,却因为担心他的伤口而被一排整齐的贝齿咬住,微微失去血色。
顾祁不知道她这样小心翼翼地挑了多久,只知道他看她的时间似乎长到了地老天荒,而越是这样安静地看着,她的模样就越是清晰地印入心底。
他娶了她,要了她,然后如今要开始伤害她。
皇叔说得对,他要打压赵家,要广纳后宫,要宠幸妃嫔,哪一个不会伤到她?
她常常坚强得比他更像个顶天立地的人,可归根结底,依旧是个脆弱又多愁善感的姑娘。
别的姑娘这个年纪谁不是被夫君宠着疼着?
只有她早早地进了宫,又嫁给了他,没有苦尽甘来不说,还要学会一个人去面对那么多难以承受的事情。
母亲死了,而她的夫君却正忙着选秀,把别的女人招入宫里……
她若是知道了,还能这样掏心掏肺地对他么?
顾祁的伤口流血不止,金创药洒了一遍又一遍,通通融化在了血水里。
楚颜眼睛一眨,泪水落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巧滴在他手腕上,温热又潮湿,像是夏天的风。
顾祁问她,“傻孩子,受伤的是我,你哭什么?”
“我看着……看着疼……”她哽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