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建,我还是不敢相信真的是你来了。”
她坐在沙丘的斜坡上,就在我身边,用一支小棍子在双脚间的沙子里画着三角形。她刚游过泳,身上还湿答答的,冲浪者的黝黑皮肤上到处可见晶莹的水珠,头上是修剪过的黑发。我渐渐习惯了她那张小巧的脸蛋。
她比上次见面时至少年轻了十岁。
她多半跟我有同样的问题。她说话时低头看着沙子,表情令人费解。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就像她今早在客房叫醒我,问我是否愿意跟她去沙滩走走时那样。她有一整晚的时间;来接受我突然来访的事实,可她仍然只敢偷眼看我,仿佛那是什么很奇怪的的事。
我耸耸肩。
“我可是大活人的,沁儿。又不是活死人复活。还有,别叫我小建了。”
她露出微笑,“没差的,我们都在某个时刻死而复生过,小建。这一路可是很危险的,你还记得老家的事情吧?”
“你知道我的来意?”
“是啊。”说完,她将目光转向海滩的景色。此时的太阳还只是晨雾中模糊的血色轮廓,“你相信她说的吗?”
“说她是救世主?”我叹了口气,抄起一捧沙砾,看着它从指间和手掌侧面缓缓溜走,“我只相信她自以为是救世主。”
沁儿不耐烦地做了个手势,“我还见过自以为是创世神的疯子呢。我问你的不是这个。”
“我知道你在问什么,沁儿。”
“那就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她用冷静的语气说。
“你说她是不是救世主?”游泳留下的水分让细小的沙砾粘在我的手掌上,我搓着双手,“她怎么可能是救世主,灵已经死了。在我的脑海里消失了。事实就是如此,无论你两在我醒来前有着怎样的遭遇,你们的伙伴们有怎样的幻想。”
她回头看去,仿佛觉得他们会听到似的。阳光追随着我们的脚步照上海滩,准备狠狠晒我一顿。
“我记得你从前也期待过,小建。你也曾期待改变这个世界。你的想法为什么变了?”
“因为星际高速那场战斗。”
“是啊。星际高速行星。在那里,死的人规模比你预想的要大,是不是?”
“你比我清楚那里的情况。”
我的话带来了一阵寂静。她转过头去。我知道地球来的那群人都是名义上的救世主主义者——至少也是新救世主主义者,其中有我进化的背景的只有沁儿和丹丹2个人。
她们有能力摒弃对传说故事或是教条的轻信,以完全客观的角度看待问题。在我看来,她会给出值得聆听的观点。活着的时间的都几十年了,我觉得她能看透这件事的本质。
我等待着。拍打沙滩的海浪保持着缓慢而平稳的节奏。
“很抱歉。”她最后说。
“不用道歉。谁的梦想没被践踏过呢,对吧?如果你不为此痛苦,只能说明那个梦想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
她弯起嘴角,“原来你还会引用她的话啊。”
“这叫改编。你看,沁儿,如果我说错了,请你纠正。没有任何记录表明丹丹进行过身体孪生备份,没错吧?”
“也没有任何记录表明李建做过孪生备份备份。可这世界似乎还有另外一个你。”
“是啊,不用提醒我了。不过那是该死的王家干的,而且你也看得出,他们有充分的理由克隆睡眠舱的我。你也知道,我是个有价值的人。”
她瞥了我一眼,“噢,看样子,星际旅游的那段经历并没有影响你的自我评估嘛……”
“得了吧,沁儿。我是地球人,以前是个普通人,现在我是个杀手。现在我能派上用场的就是这些技能。我不觉得星域联盟和这个新东京星域的掌权这王家会孪生复刻那个几乎摧毁了他们的女人。而且不管怎么说,像这种重要历史人物的身体,没可能会跑到一个无足轻重的赏金猎人的脑袋里。”
“她可不算是无足轻重。”她又在沙子上画了起来。沉默片刻之后,她再次开口:“建哥,你知道达文西和我……”
“嗯,我跟他通过话。是他告诉我你在这儿。他说如果我能见到你,帮他带个好。他希望你平安。”
“真的吗?”
“假的,他说的其实是妈的,还是算了’,不过我能听得岀他的言外之意。这么说你们之间不太顺利?”
她叹了口气,“是啊。不太顺利。”
“想谈谈吗?”
“谈那个没意义,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用棍子狠狠捅了几下沙子,“真不敢相信,他竟然还耿耿于怀。”
我耸耸肩,“所以,要实现梦想,我们就必须利用我们的先祖只能想象的漫长人生。”
这一次,她露出了和新面孔很不相称的难看脸色。
“你这他妈是在搞笑?”
“不,我只是发现你们两发明的救世主义思想的涵盖面居然如此禁——”
“闭嘴,小建”
我闭了嘴,聆听海浪的声音。
片刻过后,屋子那边传来了略显刺耳的萨克斯乐声。沁儿站起身,回头看去,她手搭额头,表情柔和了些许。这里的屋子跟我昨晚在海带沙滩闲逛时见到的那些临时住处不同,是一点点建造起来的。金属镜面立柱反射着越来越强烈的阳光,仿佛硕大的利器那样熠熠生辉。风雨侵蚀的墙面上是淡黄绿色与灰色的阴影,但在这栋四层楼的房子上,每个临海房间的窗户都明亮无比,冲我们眨着眼。
萨克斯管吹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