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陈瑞文,那日石光珠给他报信,他略一打听便知道沈姨娘和管氏不对付,可一个是未来丈母娘,一个是叔外祖母,亲疏远近他自然分得清楚,对沈家的女眷便摆出了冰山脸,直到沈家人搬去了深宅,他这才急急地往莲花胡同这边赶,也不知道宛如有没有受委屈。
刚到胡同口,他便听到一个婆子大声的吵嚷着,唾沫横飞,满嘴的“不孝女”,不禁皱了皱眉头,叫人上前驱赶。
管嬷嬷正说得兴起,忽见几个满脸横肉的军士来赶人,吓了一跳,及见了陈瑞文,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原来是表少爷,表少爷您可不知道,太太特地叫我来接五姑奶奶和表姑娘,可还没进门就被人轰了出来,五姑奶奶太不懂规矩了,您趁早别去,太太在家里正夸着表少爷,您不如去给她老人家请安,她肯定高兴。”
陈瑞文的眉毛凌厉的竖了起来,他本来就骑在马上,此时猝不及防的一挥鞭子,管嬷嬷脸上便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血痕,管嬷嬷捂着脸鬼哭狼嚎起来,陈瑞文却收了鞭子,冷冷看了一眼,往胡同里走。
早有林宅的下人哨探着消息,见了这一幕赶忙满脸笑容的给陈瑞文牵马。
管嬷嬷满脸是血的回了沈宅,把管氏吓了一跳,厉声喝问:“是五娘那个小贱人打的?”
管嬷嬷哭丧着脸道:“是陈家的表少爷打的。”
管氏气的要命,猛地站了起来:“给我备车,她不肯来,我便亲自去,我看她敢动我?”
管嬷嬷自然忙不迭的应了,叫人传话备车,早有丫头报给沈悦明和庄氏知道。庄氏亲自过来道:“五娘毕竟是晚辈,弟妹生气也要自重,你这么去闹,五娘心里更不舒坦。”
管氏怒道:“我可不管这么多,非得叫她乖乖给我磕头认罪才成。”
庄氏无语,语气了也带了几分责问:“认罪?五娘有什么罪?”
管氏尖声道:“她不认我这个嫡母,便是不孝,怎么没罪?”
庄氏冷笑:“你也知道你是嫡母,当初要不是你非说五娘行为不检,五娘何至于去做妾?五娘虽是庶出。可沈家出了五服的姑娘都得了好归宿,五娘却成了妾,出嫁的时候你才给置办了十二抬嫁妆。我都替你臊得慌,当初你如何的对待五娘,现在五娘便如何的对待你,你也别哭天抢地的,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你自己受。”
管氏见庄氏语气严厉,便大哭大闹起来:“我也是明媒正娶进来的,给沈家生儿育女,熬了几十年,如今连个庶出的丫头都管不了了。还活着做什么?”
庄氏最烦她跟泼妇似的哭闹,皱着眉头看着,沈爱萧闻声出来。庄氏气道:“你媳妇这样,你也不管管?”
沈爱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哭她的,和我什么相干,大嫂也别生气,快进来喝口茶。”
庄氏气的扭头就走。沈爱萧这才看向了管氏:“五娘当初要和我断绝父女关系,我不答应。你却撺掇着说五娘嫁入林家做妾,也给沈家丢脸,逼着我答应,如今我和五娘已经不是父女了,你也不是她的嫡母了,还是哪来的回哪去,少丢人现眼。”
管氏不可置信的望向了沈爱萧,沈爱萧却拿着向沈择借来的五十两银子出门闲逛。
沈爱萧是文人,自然爱逛笔墨铺子和书肆,走了两家,买了两本新书,便坐在茶馆里喝茶,这间茶馆正对着莲花胡同,可以清楚的看见胡同里的人出来,大街上的人进去。
沈爱萧极有耐心,一直等到了傍晚时分,才见到一个素衣打扮的妇人挎着篮子走出来,今天是四月十三,是江亭的忌日,也是江姨娘的生辰。
每到这一天傍晚,五娘都会找一棵柳树给江姨娘和江亭烧纸,因为江家老宅子门前栽了五棵柳树,那是江秀才效仿五柳先生所种的,成了江家人的标志。
莲花胡同不远处便有一棵柳树,沈姨娘走到树下,将香烛纸钱取了出来,默默地烧给了母亲和舅舅,当初舅舅叫她嫁给表弟,她想着只要嫁出去脱离管氏的折磨就好,便满心欢喜的待嫁。
谁知管氏竟那么恶毒,诬陷她与人有私,逼着她做妾,还气死了舅舅,表弟年幼,不能和沈家抗衡,含恨按下了父仇,离开了苏州,算起来已经快二十多年没见了,也不知现在如何,是否已经娶妻生子。
沈姨娘默默地烧完了纸,刚一转身,便看到了身后不远处的人,天色将晚,看不清样貌,可那刹那间给人的感觉,还是叫沈姨娘立刻意识到,那是她同样二十多年没见的父亲沈爱萧。
她没说话,怔怔的站着,沈爱萧背着手看着女儿,也没说话,半天才抬脚往胡同里走,沈姨娘赶忙跟了上去。
对于父亲,沈姨娘与其说是恨,倒不如说是怨,怨父亲的冷漠,看着她被管氏磋磨却不闻不问,怨父亲的无情,眼睁睁看着亲娘和舅舅去世却置之不理。
她心里明白,父亲的世界里只有繁花似锦的诗词歌赋,风花雪月的曲赋文章,其余的都是空话,对他来说是不存在的。
气的坐在了上首,沈姨娘站在旁边,没说话,丫头们感觉到这股诡异的气氛,上了茶便离得远远地。
沈爱萧看着手里的茶碗,是精致的海棠争春粉彩瓷器,茶叶是今年新下来的雨前龙井,看厅里的摆设,雅致,大方,丝毫没有窘迫和穷酸气息,心下便多了几分安慰,道:“宛如呢?”
沈姨娘走出去低声吩咐丫头去叫林宛如。
林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