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棠无奈,蹲在岸边说:“我还没有真的揍你,你哭什么啊?”
萧逸也顾不上一身帅气的缎面长袍揉成一团,哭得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也是个三十多岁从未结过婚独身生活许多年的男人,也有抑郁的疯狂情绪,身处这样的年代,饱受传统观念的不容与社会上各类异样眼光,各种嫌恶、羞辱和践踏,遭遇得也多了。
少棠伸手想拉这人上来:“我拽你,你赶紧滚上来!”
萧逸一个大男人,竟还撒起小性子,难得哭一个淋漓痛快,泡在水里就不上来!
少棠简直哭笑不得:“你跟老子撒什么泼?你忒么到底上不上来?”
萧逸红着鼻子哭道:“是你把我打下来的!”
少棠抹一把脸,真是没辙:“操,你不嫌丢人,老子还嫌腻歪呢。”
少棠摽住这人胳膊,双手托住肋骨,把个满池子撒泼哭闹的死沉死沉的家伙,好哄好劝生拖硬拽着拖了上来。两人都和了一身泥汤……
结果这一天,事情最终演变成咖啡馆里的座谈会。
少棠把那痛哭流涕的落汤鸡似的萧老师架了回来,在咖啡厅小角落里,对面而坐。服务员诧异地远远地看他们。他俩人也顾不上那么多,衣服都湿了,形容狼狈。
少棠掏钱买单,点了两杯热饮,请对方喝东西。
给人当爹的做到这份儿上,少棠自认他对姓萧的仁至义尽。替他家小北出头,发泄一场揍完了人,还要负责扫尾善后,请流氓老师喝茶?
而且他中途还出来一趟,爬上旁边那棵树,把姓萧的眼镜给够下来……
萧逸抹干净脸,平静下来,重新戴好眼镜。
两人对坐半晌无言。
萧逸说:“小北真是你儿子?”
少棠说:“干儿子。他亲爹在陕西,我在北京照顾他,这孩子归我管,你以后别再打他主意。”
萧逸还敢再打孟小北主意?断然是不敢了,简直怕死了。这人深深点头,神情略悲哀:“小北……是个很优秀的男孩,确实很好。”
少棠冷哼:“我也知道我儿子很好。他再好不是你的,轮不到你惦记。这件事到此为止,只要你别再找我儿子麻烦,别碰他。”
萧逸把脸埋进手里,叹口气:“我知道你瞧不起我这种人,我是个同性恋。”
少棠:“……”
萧逸正常口气与人交谈,那样子并不像个变态。相反,这人性情温柔声音清雅,脸也白净,甚至好像不长胡子,一看就是斯文书生,外表颇容易令人信任和产生好感。身份隐秘被迫曝光,又或许压抑太久,萧逸彻底对眼前人坦白:“没错儿,我就是他们说的‘那种人’,流氓,变态,就因为我喜欢男人。”
少棠眼底光芒一闪,嘴唇嗫嚅,直直地看着对方,没说话。
萧逸略带哽咽:“我跟你发誓我没有欺负小北,我只是控制不住抱了他。我这样的人,我不愿意结婚,又没有伴侣,过了三十岁眼瞅着就要孤家寡人过下半辈子。我就不算是个正常人,走到哪里都被人瞧不起……”
“我是真心喜欢小北,我对别的男孩子,从来、从来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感觉,你不可能理解……他很、很特别……我没想要玷污他,我是真心想、想等他长大,等他上了大学再,再尝试交往……”
少棠对萧老师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能深刻地理解。
你还想等孟小北长大?
他长大了难不成能跟你走?你排队了么就直接塞一脚j□j来。你苦?有人永远比你更辛苦。
……
贺少棠与萧逸老师倾谈很久,两人慢慢都陷入一种忧郁的奇怪的情绪,拔不出来。很多话不能挑明,然而同是天涯边缘沦落人。姓萧的那些话,刺到他心结,他也难受,前面的路就是一片刀山火海。越是疼小北,越舍不得,泥足深陷。
少棠问:“你这样,有多久了。”
萧逸说:“喜欢男人?我可能,从年轻时就这样,十几岁就是。我不可能娶妻生子,完全不可能和女人在一起,你无法理解像我这种人吧?”
少棠:“……”
少棠又问:“你就不想着正经踏实找个对象?……你找别人不碍老子的事,我没准备告发你,只要你别招我们家小北。”
萧逸苦笑道:“哪有那么容易找,你以为我不希望找个伴侣?”
“他们正常的情侣在公园里谈对象,花前月下,正大光明,我们不行。我们这些人,只能在男厕所,澡堂子,公园犄角旮旯最阴暗肮脏的角落,所有见不得光的地方,偷着交往……”
“这种事说出去,我要丢饭碗,谁敢明着找呢?我父母从小培养我,不容易的,他们现在已经与我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还说要把我送精神病院。我在师范大学念到硕士我是全校优等生,毕业了才分配到区重点,我三十多岁混到个教研副组长我也不容易!……我没有想招惹我的学生,我就是,情不自禁……”
少棠听见最后一句,迅速收起同情:“以后你再敢情不自禁,我真忒么想捏死你。”
少棠威胁完,压低声音问:“你真的……没碰小北?”
萧逸垂眼小声说:“我摸他手了,抱了,算碰吗?”
少棠一条胳膊横搭在沙发背上,直勾勾盯着对方:“你下回再摸他手,我剁你手。”
“你碰哪,我剁你哪。”
“你要是敢动我儿子‘那里’,我阉了你。你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