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正愣住了。他曾经无数次被父亲带着旁观他击杀强大的妖魔,屡战屡胜,无比轻松。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亲眼目睹这个几乎战无不胜的男人被摘下心脏。
许久,他才回过神来,从嘴里喊出撕心裂肺的声音:“父亲!”
泪水在一瞬间夺眶而出。那只纤细的手掌带着心脏缩回棺中,那个男人无力地倒在地上。
棺盖被一股莫名的吸力吸回,将棺材盖严,里面随后响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姬正慌忙跑到姬长允身边,两手手忙脚乱地捂住姬长允胸前可怕的大洞。
“不要流血了啊,不要流了啊……”
他哭着哀求。但生命的流逝,远远不会因为人的哀求停止。
“不……不用多此一举。”姬长允微弱道,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
鲜血从他的嘴里喷涌而出,他还是很努力地把要说的话说清楚。
“这是个阴谋……儿子……你快走……快离开这里……”
“不!”
姬正哭着喊道:“你是天道师啊,你不会死的,要走我们一起走啊……”
姬长允无力地笑了,那是多么无力的一个笑容啊。他是天道师,可天道师终究还是人类的身体,失去了作为动力源泉的心脏,也只能无奈面对死亡。
“红雨……”
他尽力对姬正嘱咐道:“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你必须答应我……”
“你说,你说,我听你的,我一定听的……”
姬正哭着答应。
“离开这里……不许回来找我,这是个针对天道师的阴谋……其次,我不在以后,你也不许去冥墟,下一个十年……等你强大了再去……再去拿回属于天道师的力量,听明白了吗……!”
“我不要……父亲我要你平平安安的,带我一起去冥墟啊……!”
姬长允落下了眼泪,那是姬正生平第一次见到他的父亲流泪,也是最后一次。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摸了摸姬正的脑袋。“傻儿子……自信点……以后就…靠你一个人了……”
“不……不!父亲……!”
姬正尽力想要抓住他的手,却被他松开,用尽最后的力量动用天道师的神力,将他扔出了这座古墓。
姬正落寞道:“等到后来,我再见到父亲的时候,是几个月后,我妈妈带回了他的尸体。”
听过了来龙去脉的龙血树久久不语。
天道师的继承,本身就是悲痛的,后人的继位必然意味着先人的死亡,而姬正不巧还是在最脆弱的年龄亲眼目睹了父亲的陨落。
而对于这些与天道师交好的妖怪来说,每一任天道师的陨落,都是他们一位朋友的死去,重复着死去。
它抽出树枝,伸出一枚卷成漏斗状的树叶,里面装满了晶莹的液体。这是它自己用灵气酝酿的酒水,最好拿来招待历代天道师。而今龙血树将它洒在地上,用来悼念死去的英魂。
他与姬正的父亲关系匪浅,毕竟他可是龙血点化的生灵,姬长允又是个“骗走了龙族公主芳心的混蛋”,所以他和姬长允的关系比历代天道师都亲近不少,当年听到那个男人说要与公主结婚以后,他还伸出树枝使劲儿拍打那个男人的肩膀,告诫道:“臭小子,对我们公主好一点,不让我拿树枝抽烂你的屁股。”
现在那个男人不在了。
“可怜了公主啊。”
姬正的母亲,孍,她是这世上唯一比姬正还要深爱着姬长允的人。
姬长允死去的第二天,她就回到了姬正他们的家里。
姬正坐在父亲曾经做的椅子上,满是血丝的眼睛看着她,麻木、茫然、绝望,宛如一具失去了生机的行尸走肉。
这个见证了第一代天道师诞生,活过了甚至几万岁的女人当时直接红了眼睛,抱住姬正的头,死死压住哭腔,颤抖着问:“你爹呢?”
她其实知道的,那一晚她梦到了姬长允的死,她知道的,因为姬正的样子证实了她所梦到的是事实。
她是那么的深爱着姬长允,每次把他按在板凳上臭打一顿,晚上都还要心疼的给他擦药;嘴上明明臭骂着他整天出去打妖怪,却是心疼他会受伤。所以她甚至不顾父王的劝阻,千里迢迢赶回来,就为了确认一眼。
可是,确认无误,是噩梦一般的结果。
于她带着儿子去那座墓里找,这条脾气暴躁的龙甚至将整座大山都一寸寸削平,也没能找道姬长允。墓里的主人带着尸体早已离去。
她就一直找,一直找,漫山遍野的找,不眠不休的找,把方圆百里的妖怪都拘束来问了个遍。直到几个月后,她带着一个眼睛一金一黑的女鬼,抱着姬长允的尸体回来了。
那时候的她没有一丝表情,冷漠,无情。
姬正知道的,父亲说过,母亲在遇到他之前就是那个样子,像道观里供奉的神,高高的俯视远方,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父亲让她学会了笑,可现在她又不会笑了,因为她爱的人不在了。
老树又递来一杯酒水,送到姬正面前。酒水倒映出姬正失落的样子。
“天道师,悲伤纵然在所难免,但我相信它不会阻拦大人坚定的步履。”
“说的也是。”姬正强笑着,收拾好失落的心情,从树枝上摘下那杯酒水,一饮而尽。
“杀害了上一任天道师的尸鬼最后下场如何?”龙血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