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时节,关中格外的冷。
下午时分,从长安英国公府来了人,奉李勣之命,向李钦载通报了一个消息。
王师北征铁勒,大获全胜。今日大早,铁勒道行军大总管郑仁泰,行军副总管薛仁贵已率大军回到长安。
天子率百官出迎十里外,在城外搭建高台,为凯旋将士庆贺。君臣尽欢而归。
本来李钦载不过是个纨绔子弟,李勣用不着跟他通报这个消息。
但北征一役里,李钦载发明的神臂弓立了大功,薛仁贵三箭定天山,神臂弓可谓光彩夺目,王师凯旋的消息也就与李钦载有了关系。
李勣没提天子封赏的事,李钦载猜测,大概郑仁泰和薛仁贵会有封赏,但他自己却不一定了。
这年头当官,不是说发明个物件儿让龙颜大悦,开口便封你当某某侯某某公的,没那么容易。
就算李治真有这念头,也过不去朝堂百官那道坎儿,御史台那些言官不是摆设,他们真敢当面怼李治。
反正李治总是标榜自己胸怀开阔不逊先帝,我怼你你敢还手,说过的话就是吹牛逼。
李钦载不在乎封不封赏的,真给升个官儿他还会推辞,当然,给钱就不客气了,钱是个好东西,比官职好。
“薛讷那崽子怕是愈发嚣张跋扈无法无天了……”李钦载喃喃道。
很奇怪,听到王师凯旋的消息,李钦载第一时间竟想到薛讷身上去了。
老爹给大唐长了脸,立了大功。三箭定天山更是千古佳话,一千多年后,提起唐朝北征铁勒之战,或许没什么人知道,但提起“三箭定天山”,大多都知道好像是一个姓薛的人干的……
这就是典型的“人红歌不红”。
清晨起床后,李钦载无所事事四处晃悠,不知不觉来到昨日众纨绔拔草的偏僻院落。
今日的院子已焕然一新,空地上没了杂草,看起来顺眼多了,难怪前世卖二手房的中介总喜欢拎个扫帚到处看房,打扫与没打扫的区别特别明显,五成新瞬间变成八成新。
欣慰的是,纨绔们正在读书。
荞儿挺着胸膛站在师兄弟面前,板着小脸儿威严得很。
纨绔们大多比荞儿大,可在他面前却很老实,一个个站在他面前背九九歌,背完一个换下一个,背得不流畅或卡壳的,滚下去继续记读。
闲着也是闲着,李钦载双臂环胸,站在屋檐下含笑看着这一幕。
好熟悉的场景,仿佛回到了前世少年时的课堂上。
那一年青杏尚小,樱桃正红。
老师口沫横飞,学生窃窃私语,偶尔一抹早熟的情愫在半空中相遇,一个嫣然脸红,一个憨笑挠头。
讲台上老师严厉的目光,阻制不了一屋子的古灵精怪。
像利剑斩不断春风。
可惜,眼前这个临时凑成的课堂是个和尚班,里面全是男学生,不免缺少了一些“年少春衫薄”的韵味。
现在他们还小,只能算少年,不能算青春。
再过几年发育成熟了,午夜梦回慌慌张张蹲水井边洗内裤,那才叫青春。
半天下来,基本所有的纨绔都将九九歌背完了,尽管很多人背得磕磕绊绊,但荞儿心软,还是放了他们一马。
午饭时分,李钦载终于现身,众纨绔纷纷起身行礼,口称先生。
荞儿蹦蹦跳跳迎上来告诉他,所有人都会背九九歌了呢。
纨绔们也露出了矜持又得意的表情,一天时间背下九九歌,他们也觉得自己很不错。
李钦载忍不住了:“不好意思,请问一下,你们刚才的表情,……是在得意吗?”
众人一惊,随即脸黑,他们知道,先生又开启了嘲讽技能。
没人吱声没关系,不耽误李钦载继续嘲讽。
“九九歌,源自春秋,是所有算学的基础,三岁孩童都能轻易背下来,你们中间最大的都十几岁了,请问你们哪来的脸皮好意思洋洋得意?”
李钦载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环视众人,叹道:“你们求学的同时,还是去请个大夫把把脉,开个补脑的方子吧,再不治就来不及了。”
众人:“…………”
好气啊,要不是害怕被老爹打死,今日必拔刀剁了他!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般侮辱!
冷冷朝众人一瞥后,李钦载牵着荞儿的手便离开。
父子走远,依稀还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走,咱们今日吃烧烤,去渭河边捉鱼,为父还让厨子串了一些羊肉……”
“好啊好啊!烧烤最好吃了!”
人已远,声亦远。
众纨绔面面相觑,一脸的挫败。
来庄子两三天了,他们被打击得体无完肤,越来越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了。
沉默良久,契苾贞忽然大声喝道:“来人!我契苾家的部曲何在?”
李素节愕然看着他:“你要作甚?”
契苾贞咧嘴道:“刚才先生不是说了么?让咱们去请大夫把脉开方子,我听说长安城有个大夫很有名……”
李素节叹了口气,捂住了他的嘴。
“莫闹了,你还当真了?听不出先生是在嘲讽我们吗?”李素节无奈地道。
契苾贞愕然:“啥嘲讽?嘲讽啥了?”
李素节叹气,将门之后就是如此耿直,只要没指着他的鼻子骂娘,他就听不出别人满满的恶意。
好奇怪,李先生也是将门之后,为何说话如此阴损恶毒,那张嘴好像被牛头马面开过光似的,张嘴就是一股阴阳怪气。
“九九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