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盆里的水太多,装不下,快溢满了怎么办?
很简单,让这只盆变大。
大唐的地主阶级太多,圈占土地的人也越来越多,怎么办?
很简单,让他们把目光转到大海的尽头,地球上那么多没被发现的土地,够他们祸祸的。
而大唐本土呢?
它是黎民百姓的基本盘,在这个基本盘里,朝廷必须要立规矩。
立下的规矩别人肯不肯听?
当然肯听,因为朝廷给出去的利益足够令人动心,用利益换规矩,不答应就等着朝廷明里暗里的打压,答应就皆大欢喜,双方共赢。
历来解决土地问题,是不可能跟地主阶级硬碰硬的,上到商鞅,下到王安石,他们都没有好下场,就是因为他们的变法把既得利益阶级得罪太狠了。
李钦载不会重蹈他们覆辙,世上唯有利益是永恒的。
用利益交换自己想要的规矩,才是最稳妥的,也能实现双方的共赢,不仅不会得罪人,还会合作得很愉快。
随着大唐水师探索世界已提上日程,在这个几乎还属于一片空白的世界里,大唐有足够的利益提供给这些世家望族和地主。
当然,利益不是白送,世家望族也必须付出一定的东西。
比如,大唐本土的土地兼并问题。
李钦载下江南当然不是为了什么种植番薯的事,这种小事不配他亲自出马,解决土地兼并问题才是他真正的使命。
听完李钦载给出的福利,陆松溪兴奋得老脸涨得通红,呼吸愈发急促。
李钦载担心地看着他,怕这老货经不住刺激,在自己的帅帐表演个心肌梗塞,乐子可就大了,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陆家主,你先深呼吸,保持冷静……”李钦载担心地劝道:“要不,我让部曲立马送你出营,你先回姑苏城?”
陆松溪一愣:“为何送老夫出营?”
李钦载迟疑了一下,道:“咱们都是自己人,我就不遮掩了……你现在太激动,我怕你死在我的大营里,江南望族我本打算只灭一个来着,您若死在这里,属实是锦上添花,真没那必要……”
陆松溪眼神呆滞地看着他,激动的情绪瞬间平复下来。
大家是自己人没错,可你特么对自己人说话也不能如此不客气呀,不知为何,陆松溪此刻很想加入李钦载的敌方阵营……
“李郡公,朝廷允我陆氏跑马圈地,只是弥补我陆氏的赋税损失?”陆松溪冷静地问道。
陆松溪活了五十多岁,当然不可能那么天真,吴郡陆氏补齐赋税本就是义务,朝廷不追究往年陆氏偷逃的赋税已是法外开恩,更不可能因为陆氏的这点损失而白送他数十万亩土地。
所以,李钦载一定还有话没说完,现在陆松溪便等着他提出条件了。
李钦载含笑道:“跑马五日,任尔圈占良田土地,你觉得朝廷会白送你?”
陆松溪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谨慎地道:“朝廷需要我陆氏付出什么?”
李钦载淡淡地道:“陆氏能付出什么?”
陆松溪赫然想起,李钦载曾经在江州对他儿子陆云说过的话,而陆云遵言下到江州城外村庄的所见所闻。
于是陆松溪顿时对李钦载的目的若有所悟。
“李郡公,陆氏能付出的不多,终归要依您心意才好,不如……老夫以陆氏家主的名义承诺,从今日起,吴郡陆氏停止收买扩张江南土地。”
“其余几大望族如何,陆某不敢说,但我陆氏名下的土地便到此为止,世代不敢再圈占,如若朝廷不信,可遣百骑司随时监察,若有违此言,陆氏甘愿领罪。”
小心翼翼地看着李钦载,陆松溪低声道:“不知陆氏的付出,李郡公可满意?”
陆松溪如此果断地承诺停止扩张,自然也不是忠于朝廷天子。
他是个聪明人,可以说他比江南其他几位望族家主更聪明。
从李钦载下江南起,他便敏感地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所以他立马派出自己的嫡子,第一个投向李钦载。
而今日李钦载对江南望族家主们摊牌,更加证实了李钦载此行来意不善。
百骑司将各大望族名下实际拥有的田亩数查得明明白白,也就是说,从今以后,各大望族名下的田产土地都必须按照实际数量,老老实实给朝廷交赋税。
瞒报土地已不可能,老实交税的话,土地产生的利益自然降低了很多。
而李钦载又代表朝廷给陆松溪白送了数十万亩土地,虽然那土地在大海的尽头,八字还没见一撇,可相比被查得明明白白的江南土地,新大陆减免十年赋税的土地更吸引人。
利弊稍微一分析,作为聪明人的陆松溪自然懂得如何取舍了。
李钦载露出欣慰的笑容,但笑容却只是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陆家主,这是你陆家的付出,我要的,是在江南各望族各州县立下规矩。”
“不然,就算你们七大望族停止圈占土地了,假以年月,别的地主乡绅又起了势,照样大肆圈占土地,我难道每隔几年下一趟江南,灭一户地主?他们舍得死,我可懒得跑。”
陆松溪沉默下来。
良久,陆松溪突然问道:“李郡公可知自己在做什么吗?”
李钦载微笑:“我知道。”
“给整个江南望族地主立规矩,尤其是关于土地方面的规矩……您这可不止是与江南望族为敌,而是与天下世家门阀为敌。”
李钦载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