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涅槃炉乃是大事,本玄大师和法玄大师命众僧人去后山运来大量梧桐木,并于三日后举行开炉大典。这三日期间,天龙寺上上下下都要以艾草洗身,喝泉水吃白米,静心诵经,以求神灵庇佑。
就在天龙寺忙成一团的时候,天书和谢曜倒成了闲人。
“天书天书,他们搬来这么多的木头作甚?”
天书怔怔的望着涅槃炉,阳光下白色的大理石竟刺目无比。她转过头,紧紧握住谢曜的手,对他道:“因为他们要生火。”
谢曜问:“生火熬鱼汤?”
天书不禁一笑,别有深意的道:“是啊,熬鱼汤。”
于上苍来说,她和谢曜正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受天意摆布。然而这一切或许便是给天书的惩罚,惩罚她其心不正,不得不用所有去弥补偿还。
谢曜自从病后一直痴傻,但心智也有三岁,明显察觉到天书越来越不开心,他想尽办法逗天书一笑,笑过了,天书又会垂下眼帘,掩饰悲伤。
他们手挽着手,在天龙寺外漫步,看风吹杨柳,看白云聚散。
已经是春天了,可天书还是那般的冷,她搂着双臂,忽然打了个哆嗦。谢曜见状,忙伸手将她护在怀里:“天书不冷!”天书仰视他,坚毅的下巴又长出青青胡茬,她伸手摸了摸,略觉扎手:“等回去我给你刮胡子。”
谢曜最喜欢天书给他刮胡子了,忙不迭点头:“好啊好啊!”
天书微微一笑,低下头,望着一池水道:“以后,这些事请就要你自己来做了。”
“啊?为甚么?我又做错甚么事了吗?”
“你没有做错事,是我做错了。”天书心中一痛,将谢曜的手又握紧了两分,“你要记住,世上没有后悔药,一步踏错,步步都错了。”
天书好后悔,若可以,她好希望自己从未见过谢曜,从未与他相识。即便与他相识,也应该心比石头硬,断绝七情六欲,万万不能动心。情之一字,太折磨人,她想得简单,若要安安稳稳长相厮守又岂是那般容易。
谢曜郑重的点头:“我记住了!”
“谢曜……”天书痴痴的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天书?”
天书仿佛想到了什么,她看着谢曜的眼睛,一字字道:“你不会死。”
※※※
以前时间在天书看来是那般漫长,但这三日却眨眼便过,开炉之期已到。
她整整一夜守在谢曜床前,未曾合眼,看着他安静的睡容,只有这样才和当初的谢曜一模一样。窗外天光朦朦胧胧,天书好似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她怔怔的看着谢曜,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这次她再也不忍耐,索性扑在谢曜胸口无声痛哭,她不想与他分离,在两人之间,她已经做出了抉择。
“女施主,可以金针刺穴了。”门外传来法玄的呼声。
天书抬袖拭干眼泪,红着眼眶道:“大师请进。”
门被推开,本玄大师和法玄大师一同进来,本玄武功最为精深,这施针自然落在他头上。
本玄对天书道:“趁着他未睡醒,先给他封穴。”说罢,本玄从一排金针中抽出最长三根,抬手往谢曜头顶百会穴扎去。
“且慢!”
那金针离谢曜头皮一寸生生停住,天书胸口起伏,身子忍不住的颤抖,她冲过去,扳着谢曜双肩,将他摇醒。谢曜迷迷糊糊醒来,见胸口衣服濡湿一片,正奇怪间,天书便已经紧紧将他抱住,力气大的让他几乎透不过气。
“……天书?”
天书抱住他,泪如雨下:“谢疯子,你不能忘了我!你不能忘!”
谢曜正欲问天书怎么了,瞬间头顶一丝刺痛,他眼前一黑,又晕倒在床。
天书缓缓松开手,痛苦的闭了闭眼。
本玄大师惊诧天书出手速度,也惊诧她也会一阳指法,但查看谢曜头上金针,竟和他出手无二。他惊叹一声,又将另外两针给谢曜补上,随即转过身,对天书道:“你也躺下,我给你施针。”
天书睁开双眼,眼泪又滑在唇边,她摇了摇头,定然道:“不必。”
此话一出,两位大师皆是一愣,法玄问道:“你不是要和他一起进涅槃炉吗?”他说罢释然一笑,以为天书想通了,“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岂料天书接下来的话让他大吃一惊,天书推开窗户,看着黎明下的火炉,道:“我陪他进去,但我……放弃涅槃。”这短短三日,天书便已经做出这个决定,假如她和谢曜都被金针刺晕,能活的那个,肯定是她,谢曜依旧会死,这样的结果又有甚么意义,她熬干心血,便是为了让谢曜活下去?两人都有一线生机,她宁愿将自己那份,多加在谢曜头上。
本玄瞬时明白她的意思,天书是想陪着谢曜进去,照顾他,而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他怔愣之下,一声长叹。
“女施主义海情天,倒是佛门人难以企及。”
天书低头苦然一笑:“因果循环,天道轮回,这句话用在我身上,那是半分也没有错的。”
当初是由她一手埋的祸根,如今便也由她一手了结。
谢曜依旧沉睡于梦中,天书又忍不住摩挲了一遍他的脸颊,微微笑道:“虽然是我将你害成这样,但你记住,我不是为了报答你的恩情,也不是心怀愧疚,而是因为我愿意,愿意为你付出一切……无怨无悔,在所不惜。”
话音落下,她的眼泪也滴在谢曜额角。
当日出之时,两人一同进入涅槃炉,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