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史荣叫醒一众人,收拾东西准备上路。申屠行冲一面给自己骆驼刷毛,一面忍不住朝东侧砂岩望去。
砂岩下的灰马闭眼休憩,而昨夜遇见的那和尚正盘膝抄结印而坐,闭目定神,似在参禅。他的斗笠挂在马背一侧,满布刀疤面容在晨雾中更显狰狞,申屠行冲迟疑片刻,从骆驼背上取了两个干馍,走到和尚面前,伸手道:“叔叔,你吃饭么?”
他称呼一个出家人为“叔叔”那自是极为不妥,但这和尚并不在意,道:“多谢,我不用。”
申屠行冲顿了顿,转身掰下一块干馍,递到灰马嘴边。那马儿却不似主人这般无趣,它本在休息,闻到干馍香气,立时竖起耳朵睁开黑黝黝的眼睛,张嘴给吃了。申屠行冲忍不住哈哈一笑,伸手摸了摸马头。
这马额间一点菱形白毛,四肢矫健,着实为一匹良驹。申屠行冲越看越欢喜,忍不住问:“叔叔,这马有名字么?”
和尚愣了愣,道:“有。”
“是甚么名字?”申屠行冲问罢,却不听他继续回答,扭头一看,那和尚痴痴怔怔望着沙地,不知在想什么。
史荣朝这边走来,他乍眼一看和尚面容也暗自一惊,但立刻笑着掩饰过去:“大师是要往哪里去?”和尚依旧在发愣,待史荣又唤了一遍,才回过神来,答:“不知道。”
申屠行冲为人憨直,没见过有人这般回答的,当下便说:“你怎会不知自己去哪?是要回家么?”
那和尚闻言一怔,低下头喑哑道:“……天下之大,何处可为家?”
他的确不知道自己往何处去。
自离别天龙寺,便带着芦苇,一人一马一天涯,漫无目的浪迹四处。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一路走来,他身边连半个可以述说的人都没有,红尘空落,即便是遁入空门,却只觉更空,仿佛游走在人间的孤魂,彷彷徨徨。
这本是极悲切的心事,但谢曜却面无表情地望着悠悠白云,约莫是伤到极处,反而漠然。
“史庄主,大伙儿都收拾妥当了。”德爷牵着骆驼向他们这方大声喊道,“时候不早,启程罢!”
史荣朝和尚抱了抱拳:“我等前往凉州,大师若不介意,不如来敝庄做客,在下定一尽地主之谊。”
谢曜看他一眼,似乎想起了什么,微一颔首。
※※※
驼队在前开路,谢曜骑着灰马,戴上斗笠,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申屠行冲时不时转头瞧他,心中记得昨夜德爷和史荣的谈话,他们说这是一位好汉,那便真的是一位好汉。申屠行冲也想做一位好汉,所以他的好奇多了不少。
“德爷,你说那个叔叔会武功么?”申屠行冲悄悄的问。
德爷闻言转头看了眼身后谢曜,摇了摇头:“少庄主,我虽不会功夫,但这和尚怕是惹不得,你少同他说话为妙。”他看对方面目可憎,不免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总觉这和尚不安好心,思及此,德爷又回头看了眼。
他和申屠行冲走在最末,心下惴惴,正准备拍骆驼走快些,霎时间吹起一股妖风,黄沙铺天盖地,砂砾进入眼中,半晌睁不开。
史荣行走江湖惯了,他一手护脸,一手从腰间拔出弯刀,大喝道:“大伙儿警惕了!”话音甫落,沙风中突然传来簌簌轻响,一股白色迷烟混合黄沙袭来,不少人吸入几口,连带骆驼尽数倒下,德爷一把伸手捂住申屠行冲口鼻,自己也赶紧屏息。
“不妙!莫非遇到沙匪帮的人?”史荣脱下长衫连挥,将沙尘一一荡开,忽地里他长声大叫,身子猛然不见,缩入了沙地中。这一变故极快,德爷和申屠行冲都大惊失色,加快脚步,奔前一看,只见史荣和一众人都被困在流沙坑,不过一炷香,这流沙便将众人活埋了!
沙丘后忽然传来一阵狂笑,先是一人,后是两三人,再后来十几人一同大笑,笑声于整片沙漠回响不绝。
申屠行冲转头一看,指着沙丘上一行驼队,骇然道:“德爷,是他们!”领头那人赤.裸上身,浑身黝黑,袍子系在腰间,驾骆驼奔来,十几人围着申屠行冲和德爷打转,黑脸汉赞叹道:“肥羊!肥羊啊!”
史荣虽被埋于流沙坑,但尚能说话,他一见众人打扮,立时明了:“原来是沙匪帮帮主,在下史荣,身怀要事,还请给万兽山庄和聚义庄一个方便,日后再亲自登门道谢!”
黑脸汉闻言一愣,说:“万兽山庄和聚义庄?”他突然嗤声一笑,“莫说是凉州二庄,即便是中原丐帮全真两大门派,只要到了我沙老大的地盘,就别想活着离开!”
德爷和史荣都知道这沙匪帮可谓西夏第一恶帮,沙老大心狠手辣,火方拳成名极早,同中原铁掌帮一向交好。两年前铁掌帮解散,不少人投奔到沙匪帮,势力日渐壮大,便是万兽山庄和聚义庄,单独碰上也颇为忌惮。
“甚么沙匪帮?我听都没有听过!”申屠行冲性格耿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沙匪帮一看就不是好人,“你们把史荣叔叔困在沙子里作甚?还不把他们救上来!”
德爷想要捂他嘴,申屠行冲却将他手挥开,取下腰间板斧,那态度似乎想要和沙匪帮的人打上一架。
沙匪帮一众见他一个十岁小儿,哄然大笑,左首一个瘦子迈着大步走上前来,吐了口唾沫在手心搓了搓:“小娃儿,我赤手空拳拧断你脖子,可别怪叔叔心狠手辣啊!”
申屠行冲心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