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锋大师只管放心,老汪没问题!百十个蒙古人而已,再多他也能顶住。”屋外忽然有人言语。
众人回身去看,原来是郭宁慢慢地踱步入来。
军官们看得到外头的军报,但普通士卒们是没这资格的。他们聚集在一个屯堡里,要时时刻刻小心不能露出行迹为外人所知,要等待着某个必然会到达的时点鼓勇冲杀,情绪很容易压抑。
一两天还好,时间一长,难免生出乱子。而其中堪为骨干的老卒,还会担心军堡外老小营中的家人安危,更需要多多地看顾关怀。
在这方面,郭宁有切身的体会,所以他从不吝于在这上头花时间。哪怕外头发现了敌军,也不影响他优哉游哉地从各部军营一路巡视,和许多将士攀谈,和他们大概讲讲外头的情形,宽慰他们不必担心,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回到屯堡高处。
见诸将回首,郭宁摆了摆手,又道:“老汪必不有失,反倒是诸位,若有闲暇在这边看着,不妨去安抚一下将士们,让大家都放心。”
众将连声称是,从屋里鱼贯而出。
郭宁凝视着狭窗。
这窗户本来要宽大些。前几日里郭宁调了诸多民伕修补,用片石把脱落的窗框给填补上了,又在内侧夯了层砂土,所以显得格外深狭。
从那里,蒙古人的狂吼声、铁蹄的奔驰踏地声汇成隆隆一股,不断灌入。一百骑竟能造成这么大的声势,着实厉害。但是到了此时此刻,蒙古人的威胁再大,郭宁倒也不必把一百骑放在眼里。
无论这一百骑有多么精锐,无论他们来得多快多猛,都是一样。
郭宁转身出外,往自家中军帐去。
赵决匆匆跟在后头,郭宁问道:“你说,阿函刚才收拾过那个塌掉的案几么?”
赵决想了想,摇头道:“恐怕没时间吧?”
案几被铁骨朵砸塌了,文书卷宗往哪里收拾,得盘算下。郭宁想到地上那些乱糟糟摊开的文书,叹了口气。
要潜藏声息,就得注意细节;要注意细节,吕函就不能总是往屯堡里来。可吕函不在的话,以郭宁的性子,真不耐烦那些杂事。
要不,先搁着,打完仗再说!
郭宁离开屋子不久,汪世显不那么引人注目地往屯堡方向瞥了眼,随即调转视线,紧盯住往来奔驰的人形野兽们。
郭六郎十有八九在观看战局。还有骆和尚、李霆等人,多半也在看。
这一场,可不能丢脸。
蒙古人来得太快,一开始难免吃亏,不过,想想办法,能掰回来!
蒙古骑兵依旧沿着道路横冲直撞,杀死阻拦在他们马前之人。可汪世显看着他们的冲杀模样,渐渐信心十足。
如果有人问汪世显麾下的将士,蒙古军可怕么?
将士们多半会不情愿回答,而最后则不得不承认,可怕极了。
毕竟,战场经验愈是丰富的将士,与蒙古人厮杀的次数就愈多。他们都记得横流遍野的鲜血、惊恐逃亡的士卒;记得粗壮的蒙古马跑过,同伴的首级滚落,运气好些的,来个肢体横飞,最后依然是痛苦挣扎着,直到咽气。
那样的场景,不是发生过一次,两次,而是数十次。见得太多了,难免有点心理阴影。
蒙古军最大的优势,其实就在于此。他们满足于制造恐惧,沉迷于制造恐惧,并且不断地推波助澜,增强这种恐惧感。
野狐岭溃败之前,大金的军队面对蒙古人,不是没有还手之力,但到了后来,蒙古军稍稍作势,金军就丧失秩序、自相践踏的事情,发生过太多次。
难道蒙古军个个都三头六臂,杀人不带歇气的?
当然不是。
只不过恐惧会传染,会一层层叠加。大金的军队那一场场脆败,其实不是败给蒙古人,而是败给了自己的恐惧和动摇。
好在这种恐惧,在定海军中影响并不深。
能够在大溃败中退入河北的将士,本身都是北疆军中最坚韧耐战者。随着郭六郎的崛起,将士们接连收获胜利,他们的信心便愈发振作,并不畏惧与蒙古军正面对抗。
更妙的是,汪世显注意到了:莱州本地的百姓们,和北疆的百姓不一样。他们只从传闻中听说过蒙古人的可怕,却还没有亲身的经历。所以他们对蒙古人的恐惧,并不似北疆军民那样深入骨髓。此时此刻,哪怕蒙古军攻入营垒,百姓们只是骚动,却不至于崩溃。
说到底,蒙古军太远,而郭宁所部很近,他们亲眼见过郭宁所部的厉害,就有盼头。而这股盼头本身,就是对抗蒙古人最好的武器!
汪世显甚至看到,许多壮丁已经拿着分发到手的武器,在各处营地的栅墙后头列队了!
这种时候汪世显如果慌乱,百姓壮丁们就会慌乱;但如果汪世显镇定自若,百姓们各守营垒,这群骚鞑子看似张牙舞爪,又奈我何?不过百骑罢了!
终究军心可用,民心可用。
而汪世显该做的,就是将其作用慢慢地发挥出来……
“传令,就说蒙古军数量稀少,各营只需据守本处,击退偷袭的三五狂徒即可!”
“传令,今日守营牢固的,晚上赏酒赏肉!有斩蒙古骑兵首级的,赏钱一贯!”
有傔从在旁嘀咕:“是不是赏的少了点?”
正因为赏额开得少,才能让军民百姓放心!汪世显冷哼一声,也不解释。
几名傔从奔往墩台后方的望楼传令,汪世显又向他们大吼道:“不要用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