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的兵力都不多,仓促厮杀,更没法把人手纠合整齐。汲君立带着追击出外的精锐士卒,统共就只七八十人。这七八十人奋勇冲杀,紧盯着前头逃跑的贼首。
便是那个似疯狗也似咬去我脸上皮肉的小子!
就在汲君立眼皮底下,那可恶小儿狂奔乱走,时不时地污言秽语喝骂,与左右拈弓来射。夜间的野地里,人都看不清楚,弓矢飞过,飕飕听个响罢了。汲君立全不畏惧,连声大喊:“追上去!追上去!”
随着他的指挥,数十甲士脚步匆匆,拉成了长蛇般队伍,径直离了故城店,往南面去。
南面数里处,就是滱河。干涸的河道上碎石堆积,浅水淙淙趟过。地面不平,前头逃跑之人的速度一下子慢了许多。
汲君立身边有甲士高举着火炬,火光映着前头逃亡者跌跌撞撞的身形,忽明忽暗。能见到有几个人被崎岖地面绊住,狼狈不堪地倒地,然后手脚并用地继续狂奔。
几名弓手觑着机会,开弓便射。又有甲士急于杀敌,将身边的短刀、手斧投掷出去。
箭矢和刀斧到处,前头连声惨叫。有个衣衫褴褛的老者,后脑被手斧劈中,登时倒地挣扎。而汲君立等人毫无顾忌地踏过他的身体继续向前,连续四五人踏过以后,那老者的面门和半个身体都被压进了河道里,水流淌过,带起了血色。
眼前的情形,让汲君立觉得非常熟悉。
他年轻时,在东平寿张县为散巡检下属的小卒,整日里与南面水泽间的盗匪搏杀。那时候,他也常如此刻,带着数十人长途奔走,不分昼夜地追击,将贼徒们一一斩杀,割了脑袋回去报功,换来酒肉,与同伴们分享。
那些贼徒们,本来都是和汲君立一样的寻常百姓。多半因为朝廷括地而倾家荡产,沦落为贼寇。但汲君立屠杀他们,杀得理所应当。在这世道,手中有刀便自横行,哪有对错,只有强弱而已。
汲君立愿意追随杨安儿,因为杨安儿是强者;杨安儿不得不向朝廷俯首,因为朝廷更强。而此时铁瓦敢战军上下无不盼着起兵造反,也是因为朝廷的虚弱,越来越掩饰不住。
眼下既然要再度造反,总得干得比前一次成功些。当日杨安儿在山东起兵,麾下少了经验丰富的将士,面对朝廷派来的中都精锐,立即不敌。
这次可不是巧了?到了河北以后,左近遍布着从漠南长城防线溃退下的散兵游勇。这些人个个剽悍,一旦纠集到己方旗下,必将极大增强成功的把握!
眼前这伙人,想来也是盘踞某地的溃兵,都是能厮杀的。一会儿抓住了为首那小子,必得取他性命,其他的人若愿意投降,倒不是不可以。无非恩威并施,费些功夫。
“将军,咱们离营寨有些远了,还追吗?”有部下问道。
另一人道:“须得小心埋伏。”
汲君立喘着气,摸了摸脸。他脸上的伤口还在不停淌血,粘稠的血液已经顺着脖颈流下来,在颈侧的甲叶上凝成紫黑色的大块。因为他身披重甲关系,一路奔走过来,满头汗水蒸腾,汗水浸过伤处,火辣辣地疼。
“左近溃兵全都是小股,谁来埋伏?眼前这股,说不定便是安肃州内有名头有字号的人物了!抓住了这一伙儿,半个安肃州的溃兵都得降伏!”
汲君立连声喝令继续紧追。
但他毕竟是经验丰富的武人,追了两步,又道:“派两队人,沿着堤坝高处走!给我盯紧了左右情形!以防万一!”
数人谈话间,脚步难免慢些,眼看着被前头的逃亡之人甩开了距离。
汲君立喊了几句,扯动了脸上伤处,愈发疼痛。他的暴躁性子被激发起来,提刀在手猛追。
片刻间,众人沿着滱河河道奔出三里多,北面的故城店,已经完全看不到了。
汲君立身边着甲的将士无不气喘如牛,脚步沉重;在河堤上头沿途探查的同伴们被林地所阻,都甩在了后头。
好在前方贼寇也快没力气了,跑得越来越慢。此前他们解救出来的一批故城店的俘虏,更是七歪八倒,好些人靠着别人的扶持,才能继续前进。汲君立的部下连连张弓搭箭,又射翻了几个。
天色暗沉,视野逐渐模糊。为了避开靠近河道中央的乱石,两队人都沿着河道边沿前行。刚没过脚面的浅水被密集踏过,发出哗然大响。河道两侧的土堤上,归巢的鸟群被惊动了,扑剌剌乱飞。
汲君立的视线被鸟群带动,向上方稍稍抬起。
在他看到鸟雀盘旋于空的同时,视线中出现了一个纵跃而起的胖大身影,从他的正上方直直坠落下来。
土堤后头有埋伏!有敌人!
汲君立不假思索就往后急退。就听见身前空气呜呜厉啸,一根手腕粗细的铁棍从他面门前毫厘之处劈落,砸得地面碎石飞溅。汲君立身旁的一名傔从急抽刀上去抵挡,那铁棍又横向一扫,先把长刀打断,次中头颅,颅脑顿时迸碎。
汲君立大声咆哮着,下意识地继续后退。
他已经看清了,那是一名深灰色短打,头顶锃亮发光的巨汉。汲君立也算是体格壮健雄伟之人,可那胖大汉子的个头比汲君立高出尺许,手臂简直有常人的腰粗!
这是何等样的怪物!何等样的蛮力!
一行人追逐许久,再怎么训练有素,队列难免拉得很长。猝然面对强敌,也只能一个个地上去厮杀。汲君立后退好几步,才撞上另一名甲士。他立即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