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海军往漠南派遣的兵力一天比一天多,却并不急于向北大举推进。而缙山、妫川一线到居庸关,定海军哨骑的活动一天比一天密集。蚺
他们以二三十人一队,轮班在草原上四处活动。无论何时遇到蒙古人,立刻爆发剧烈厮杀。让蒙古人愤怒的是,两年前,一个两个蒙古阿勒斤赤就足以追着金军哨骑狠杀,而两年后的现在,这些敌人并没有生出四条胳膊两个脑袋,胆气却壮了数倍。以至于二三十人的定海军哨骑出动,蒙古军动用百骑对抗,都觉得啃硬骨头难以吃下。
正是因此,随同拖雷的数百骑才不敢翻越东螺山。毕竟动用的骑兵再多也只是无谓消耗,反倒是拖雷轻骑简从,能够抵近探查,若有什么不妥,撤退也很快。
其实在拖雷去往缙山以前,很多部属根本就不希望他去。
耶律秃花甚至私下恳求拖雷,索性就别再为了成吉思汗的琐事奔忙。既然大汗急于西征,他怎都管不了草原上的情形,而定海军也未必有底气大举北上,所以和议成不成,并没多大意义。
如果拖雷在缙山没有遇到郭宁,而被定海军的当地驻军送往中都,且不论最后的结果如何,这一来一去,层层驻留,层层谈判,恐怕少说也得快两个月吧?万一中都那边什么人突发奇想,要再留拖雷三年五载,也不是没有可能。
到那时候,耶律秃花等人怎么办?
这些契丹人、女真人和汉人,在过去数年里陆续投靠成吉思汗。因为成吉思汗意图攻略大金,而他们深悉大金的内情,懂得战胜大金的手段,还或多或少提出了治理大金广阔领地的策略,所以才得到格外的提拔。蚺
但在今年初蒙古军惨败之后,自成吉思汗以下的蒙古人,一时谁也不愿意提起大金国这三个字,这些人的价值也就大大的削弱。
比如耶律秃花,他和他的兄长耶律阿海,是在班朱尼河与成吉思汗共饮泥水盟誓的十九人之二。现在耶律阿海还能追随成吉思汗身侧,耶律秃花却只能带着一批契丹人,做拖雷麾下的千户了。
如果拖雷再一去不返,耶律秃花简直不知道自己还能依靠谁,难道要去投靠合撒儿及斡赤斤两位?可就算自己有心,那两位也是纯粹的蒙古那颜,并无接纳外人的意思啊。
好在众人对大金国的了解还有些用处,七嘴八舌猜测出的情形没错,郭宁对草原上的局势也的确盯得很紧。现在,拖雷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商定大事折返,所有人都觉可喜可贺。
当下众人继续向北,连夜奔走。一直到月上中天,骑队越过层崖叠嶂的大石岭,想来已经彻彻底底离开定海军的控制区域,这才传令择地休息。
郭宝玉在前半程领兵断后,到了后半程又转往前队开路,得到拖雷的命令,他便在一条小河畔扎营。因为没有携带毡包,骑兵们只把草地略微平整,再挖几个野灶,供贵人们喝热水。
蒙古人的身上都贴身带着羊肉干或者奶酪,用体温保持温度,这会儿便从怀里掏出这些粗劣的食物大嚼。蚺
秋天将至,天空显得格外高远辽阔,星河的烁烁光辉愈发醒目。拖雷想起自己年幼的时候,曾经坐在父亲怀里,听他讲述草原上千百年传承下来的故事。
父亲说,在遥远的古代,草原上的人们进行过一次规模空前的大征服。千百万的牧民和军队,赶着无数的畜群,向正西方前进。他们日里走着,夜里走着,某一天忽然有一批人走岔了路,他们赶着畜群,不知不觉地就走到天上去了。
他们在天上的道路一直走,永远也不停。而地上的人们一到夜晚,就能在夜空中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们高擎着火把向前的身影,看到他们踏出的道路,这道路就是天路,就是汉儿所说的银河、星汉。
千百年过去了,草原上的人们将要进行再一次规模空前的西向征服。带领他们的人就是拖雷的父亲,伟大的成吉思汗。
那么,这一次向西的道路,会是什么样的?
后人又会如何想象这一次的征服?
在这次征服的过程中,我拖雷又该为父汗做什么,为自己赢得什么?我所赢得的那些,又将何益于所有的蒙古人?蚺
拖雷觉得,自从开始学习汉儿的文字和语言,自己的想法好像比以前多了,越来越不像是粗犷豪爽的蒙古人,倒有点往那些奸滑的萨满靠拢的样子,随便指着什么,都能说出一大堆的言辞。
这时候,溪水忽然哗啦啦地响了。原来是刘伯林的孙子刘黑马、郭宝玉的儿子郭德海两个少年,正迈过河边的芦苇和水草地,手里的叉子上挂着几条挣扎扭动的大鱼。
蒙古人通常不爱碰河里的鱼,除非天降白灾,牲畜皆死,靠近海子的地方才会有蒙古人凿冰捕鱼。
对汉人和女真来说,这么大条的河鱼倒是美食。不过,刘伯林和郭宝玉麾下的将士们都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没谁迎上去。就连两个主将,在方才的急行军路上也慢慢褪去了迎回拖雷的欢欣,神情有点沉重。
拖雷估摸着,他们毕竟和蒙古人不同。他们大概是觉得,从今以后去家万里,日子定然颠沛流离,再难过上汉儿习惯的正常生活了。
想到这里,拖雷站了起来,笑眯眯地迎向刘黑马和郭德海两个。他忍着腥气,凑近了看看,问道:“这是什么鱼?能吃么?好吃么?怎么做?”
两个少年还从来没有这么亲近地和四王子说话,当下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