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宁等人,现在已经离开了安州,即将进入安州南面的重镇河间府肃宁县境内。
而大军所向的目标,则是肃宁县内一处唤作平虏砦的城砦。
一行人谈话的时候,军队仍在行进。就在移剌楚材身边,郭宁的本队正在大步前进,而前后方的将士们犹如长蛇翻腾,红色的军旗闪耀其中,在炽热阳光下绚烂如火。
这是一支约莫千人,显然训练有素的队伍。行军的各部层次分明,动静有序,将士们昂首挺胸,长枪铁矛斜扛肩上,望之恍若起伏的丛林。
这是一支久经风霜、敢于厮杀的队伍。过往的经历使得他们中每个人都习惯了身当锋镝,他们不仅不畏惧战斗,而是将战斗和死亡都视若等闲。
当年生活在漠南三州界壕沿线上的,足有数十万边地武人。他们从大金建国之初,就不断与草原上的敌人对抗。
他们的敌人从阻卜、蒙兀、白鞑、黑鞑到现在的大蒙古国。最终他们失败了。这些人,乃是最后的幸存者。他们已经失去了一切,甚至也失去了自己的斗志和尊严。
但过去数月的休养和集训,让他们不复昏昏噩噩。移剌楚材看得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对即将到来的厮杀已经急不可耐了。
眼前这场厮杀,便是移剌楚材一意推动的。
数日前,他接到了右丞相府密信,要他促动郭宁前往河间府一行。他们的任务,是伪装成贼寇,攻打某处偏僻的营垒。
这数月来,徒单丞相为了保住郭宁所部,在中都释放了许多政治资源给到政敌,也在安州馈军河营地这里,作出了粮秣、物资、军械乃至人才方面的投入。
而这场厮杀,就是徒单丞相必须看到的回报。两方合作到现在,徒单丞相在朝堂上已然图穷,该到郭宁匕现的时候了。确实拿到了这一回报,徒单丞相才会进行后继的投入。
移剌楚材很确信,郭宁所求甚是远大,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拒绝徒单丞相的要求。
果然,馈军河营地的人马迅速出动了,郭宁本人亲自领军,诸多得力军校随同。
但移剌楚材也清楚,以郭宁的桀骜性子,才不会糊里糊涂去做一件事情,而且他本人还具备足够的眼光,不是会被轻易蒙蔽之人。当移剌楚材转达了徒单镒的意思以后,郭宁毫不避讳地让杜时升又去了次中都。
这老儿对中都城里的官员密辛、对那些成天传递谣言的城狐社鼠格外熟悉,他既然走过一趟,中都城里根本没什么事瞒得过郭宁。
所以,此刻郭宁询问移剌楚材,不止考校,更多是试探移剌楚材的诚意。
好在移剌楚材并没打算蒙蔽郭宁。
移剌楚材捋了捋胡须,长叹一声道:“郭郎君谙熟边地军务,想来也清楚,当此秋高马肥之时,蒙古军很快就要南下了。”
这句话一出口,身边数人,乃至从骑们的呼吸都微微一滞。
唯独郭宁轻笑两声:“蒙古军即将南下之事,对中都朝堂有何影响?又与我们这次行动,有什么关联?”
“不瞒郭郎君。这些年来,朝廷的兵力、财力、物力,越来越多地倾向北疆战事。而掌握如此巨量的资源调度,同时也就掌握了朝堂上的权力。所以,每次与蒙古人的战争之前,朝堂上的激烈斗争便不可避免,这已经成了传统。”
移剌楚材回忆着道:“比如大安三年那一次,率先赢得大权的,是平章政事独吉思忠、参知政事完颜承裕、参知政事、尚书右丞奥屯忠孝……”
“结果野狐岭一败,丧师数十万,两个宰执随即垮台。”
“正是。”移剌楚材又捋了捋胡须。
他在馈军河营地颇受优待,但军营里的照顾,终究不似中都城里那般精细,他的长胡须难免纷乱,须得时时刻刻梳理。
“到了去年,我大金与蒙古,在太原大战。这一回试图藉机掌握权力的,是右丞相仆散端和尚书右丞奥屯忠孝这两名宿将。另外,因为去年的丧败引起朝中群臣的汹汹抨击,所以这一回参予军务谋划的,又加上了宗室的代表完颜福兴等人。还有已经致仕的著名儒臣贾铉也受诏起复,出任参知政事。乍一看,可谓文武协力,群贤齐聚。”
郭宁只是摇头,皆因此后在密谷口一战,奥屯忠孝所领数十万雄师崩溃,这一班人,立即就四分五裂,全都被踢出了朝堂。
在这班人后头,才轮到了现在的左丞完颜纲、右丞徒单镒。
“晋卿的意思是,现在朝堂上又闹腾起来了?”
移剌楚材瞥了一眼身边似笑非笑的杜时升,应声答道:“那是自然的,只不过,这会儿跳得最高的,既不是完颜左丞,也不是徒单右丞。而是新任参知政事的两位,户部尚书胥鼎和刑部尚书王维翰。”
这两位,可都是杜时升的老朋友了。虽说杜时升早就心灰意冷,可听到移剌楚材用这般语气提起旧日同僚,仍然不舒服:“这两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有参予军事的本领?他们原也动摇不了完颜左丞的地位。”
移剌楚材连连摇头:“进之先生,何必欺我?这等倾尽国力的大战,值得参予的不止前线大军指挥,后方资财、粮秣、军械、人力的调拨,才是大头。而这一块,本来都在徒单右丞的手里。”
说到这里,他向郭宁拱了拱手:“徒单右丞是三朝老臣,对这些事,早就有完善的预案,只消从容调度,决不致误事。然而,却架不住有人野心勃勃,非要在其中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