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此时杨葭也在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杨华,他此时四十出头,多年官宦生涯养白了皮肉养大了肚腹,虽说不上潇洒却也有一番威仪,头戴一顶绛纱皂角飞翅帽,身穿一身姜黄色团花圆领夹袍,腰上系着一根不起眼的紫纱带,不过腰际上挂着的白玉圈儿却是价值不菲。他和大夫人错开半步远的距离站着,正低头小声说着话,而大夫人也一改在外辈面前的端庄,嘴角含笑。乍一看,夫妻俩如今都是白皙圆脸,瞧着倒是极有夫妻相的。
杨华正低声和大夫人说着话:“老二弄出的事情多亏了夫人了。六郎那小畜生连累了你,我也尽知晓了。夫人放心,你的诰命我定会为你再挣回来的。”
大夫人目光柔和,“官人说这话就见外了。二官人的事情如今已经料理得差不多了,太夫人已经发话两房分家,我知道官人和二官人是嫡亲的兄弟,这二郎跑去出家了,以后咱们多照看四娘一些吧,也算是替二官人和弟妹分担些。”
杨华对大夫人还是满意的,想起弟弟杨清做出的糊涂事情来,冷哼道:“过段时日回了大名府,我定要好生教训他一顿。大名府的事儿待晚上夫人和细细说说吧,至于六郎,夫人你宽宏大量没有责罚他,这怎么行呢?此时若是不好生管教,只怕十年后是个坑害我杨氏全族的祸害。”
大夫人心中得意,嘴上却是叹道:“官人说得也太严重了。俗话说得好,养不教父母之过,还是他从小跟着吴姨娘才会如此的,以后有官人您亲自教导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瞧五郎不就被官人教得极好吗?”
杨华摸了摸唇边的短须,想到养在身边的五郎也是得意不已。又想起出嫁多年的二女杨兰以及女婿也在,便低声问了缘由。
大夫人却没有细说,毕竟杨兰就在身后一步远处,便道:“二娘的事儿晚些我一并说于官人听……”话音才落,便听见了车马之声,只见前头四顶华盖在前引导,后跟着举着蟠旗、银枪的侍卫在后,俱都是衣甲鲜明。当中被众侍卫簇拥着的是骑着朱缨宝马的凉王,若是不去细想其为人,还是还真会被他此时这做派给唬住。
杨茹从其后的朱盖车中轻撩车帘向外看去,瞧着跪着一地的娘家旧人,心里俱是志得意满起来,将之前在凉王府受到的委屈全都忘在脑后了。
她扶着婆子的手踩着脚凳上下了车,对着依旧还没有下马的凉王娇声道:“大王,怎么还不让妾的娘家人平身呀?”
凉王虽不甚宠爱杨茹,能答应杨茹一道归宁,可不只是因为前一日的蹴鞠杨茹表现得惊艳,而是杨茹私底下透出的杨家大房的富庶。若是杨家大房真有这么多钱,他屈尊而来也不算委屈了。
“平身吧。”凉王笑道,“卿等都是杨孺人的家人,与本王也是骨肉至亲了,不必拘礼的。”话虽说得谦逊,行为却依旧是王孙架子,一直驱马入了杨府方才翻身下马,直到被迎进了正厅里坐了,而女眷们择陪着杨茹去了后面的花厅说话。
按理说杨茹不过是凉王身边的夫人之一,娘家人见了其实是可以不行大礼的,偏偏大夫人身上的诰命被夺了,这一屋子的女人除了四老夫人外,都不过是白身,见杨茹高坐在当中的罗汉床上,不由得都愣住了。
“杨大夫人,您虽说是我们孺人的伯母,这礼数也是不可少的。”说话的妈妈是凉王妃给的,杨茹就算不想带着也不行,此时倒是将杨茹的心意说了出来。
杨葭和大夫人等一样看向杨茹,却只见杨茹嘴角含着一抹得意的笑意,并不发话,心里暗嗤笑一声。这个四姐,果然是稍微得意便猖狂啊。她难道不知道,若是她在凉王府受宠还好,若是不得宠的话,若想生活得好,靠的可是娘家人。而以杨茹的性子,她能得宠也不会长久的,这个时候就给娘家人脸色看,真是蠢不可及。
杨兰却是将杨葭和六郎恨得更深了,因为在她的记忆里头,四娘还是从前跟在她和杨芷后头的乖巧的小丫头,今日就半点不给大夫人和她们一干人留颜面,不过是因为杨茹已经是王府的孺人,而大夫人的诰命身份已失。
杨葭自是不知道杨兰的扭曲心理,只是跟着众人向杨茹行了礼后坐在了姐妹一边,听着杨茹故作姿态地安慰起大夫人来,末了竟将话题转到了她和六郎的身上。
“……八妹妹,你也莫要怪我多嘴,六妹当日闯了祸被罚进家庙时我就担心你和六郎也会如此,没想到我的担心当真成了真。咱们家虽然不是那些著姓高门,却也是传承了百年的大族,作为杨门的儿女,就算不为家族添光,也不能给它抹黑不是?不过也难怪,你们的生母不过是婢女出身,见识有限。但真是这样你们才该更加谨言慎行,好生学规矩尊礼法。大伯母心胸宽广没有和你们计较,但是不代表你们没有错。”
杨兰笑着附和道:“四妹妹说得极是,虽同为杨氏子女,但母亲出身太过低贱了对子女的影响还是不好的,要说呀,也是咱们家对待庶出的太过厚道了,只看这西京洛阳还有这汴京城里的高门大户里头,哪家对庶出的如我们家这般慈软的?不想却将他们纵容得蹬鼻子上脸的。我都劝了阿娘好几回了,可她呀就是不听,四妹妹快替我好生劝劝阿娘才是。”
听着杨茹同杨兰说得起劲儿,杨葭心里很不以为然,杨茹这蠢货口口声声庶出的低贱,难道她以后生了孩儿就不是庶出的?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