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大少爷的尸首?两位来得可真不巧,才刚着人送回了陈家,说不定现在已经封棺了。”
守门的衙役掂了掂手中银子,对眼前的两人稍微客气了两分,漫不经心随口道。
“如此,那么这位大人可知替陈大少爷验尸的仵作人在何处?”七弦见那衙役目光瞄了瞄手里的银子,显见是还想再揩些油水,便微微侧头看了看温念远。
温念远伸手又拿出一锭银子,放到衙役掌心。
那人皮笑肉不笑地客套了两句,伸手一指,“要找史老头儿那简单,诺,往那边走拐弯就是,这个时辰,那老头八成又在不要命地喝酒了,照那个喝法,早晚喝死不可……”
也不知是故意还是习惯了,从他口里念出来,“史老头儿”倒跟死老头儿差不多,大概是与史泰和不睦,他长篇大套地数落着那人的不是,张口闭口咒对方活不长,又恨不得七弦和温念远也能出声赞同两句。
可惜等他放下手回过头来,七弦和温念远早就走远了。
顺着那个衙役指的方向一路沿街走去,然后向右拐弯,拐入一条狭窄的小巷,史泰和的家就在小巷尽头。
七弦刚走了几步,忽然脚下一顿,眉头慢慢地聚拢起来,眼中闪过一丝阴翳之色。
“怎么?”温念远不防,差点撞上他。
他却蓦地加快了脚步,提起纵身,一掠而去,“有死气。”
温念远随后跟上,落了半拍,赶到时就见七弦一掌推开那仵作家的门,却又静静地站在门外没有进去。
史泰和家里不太干净,满室的酒香满溢而出,空气中到处都是浓郁到令人晕眩的酒味。
桌上打翻了不少酒壶,滴滴答答的液体顺着桌沿落到地上,地上也一片湿淋淋的。
因为天气炎热,酒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风干,若是再晚来一点,恐怕就只剩一点痕迹了。
史泰和躺在地上,面色古怪,明显已经没了呼吸。
而桌对面的椅子上,一个人大大咧咧地坐在那里,对着门口的七弦和温念远笑眯眯地打招呼,“又见面了。”
是宁修茂。
七弦视而不见,慢慢地踱进屋内,去查看史泰和的状况,就又听宁修茂的声音响起来,“不用看了,他是饮酒过度而亡。”
正俯下身的人便直起腰来,目光落在优哉游哉的宁修茂身上,这个人隐藏在随意表象之下的肃杀和血气,是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非一朝一夕之功。
此人是友便罢,若是敌,绝对是个劲敌。
宁修茂显然也没有打算刻意隐藏自己的气场,七弦却微微颤抖起来——因为兴奋,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有遇到同类的感觉。
那种,与死亡相伴的同类。
“有趣,非常有趣。”他展颜一笑,顿时令人惊艳。
温念远心下一沉,望向宁修茂的眼神充满了敌意。
宁修茂诧异地回望了他一眼,大概没明白自己什么时候招惹到了他,随即移开目光,不动声色地往七弦身后扫了一眼,“你家那个小朋友,功夫愈发进益了。”
他竟没找到青桐的踪影。
“说起来,陈家这件案子,倒真是有趣得很。”宁修茂伸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崔、赵、耿三人穷凶极恶,如今落网,七弦公子若就此打住冷眼旁观,就无需折堕威名。”他像是不经意地提起。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七弦若放任那三人行刑斩首,案子自然“真相大白”,陈家也能对他保留一分感激,江湖上更添了一桩七弦公子的逸事。
简直百利而无一害。
而再追究下去,不见得能获得更多的利益名声,说不定还于自身有碍。
宁修茂的意思,他明白。
看了看屋中剩下的唯一一张椅子,显然是死者史泰和刚刚坐过的,七弦没有坐下,淡淡地接过对方的话头,“再将你送交官府,连仵作的案子一并结了,想来更加大快人心,你觉得呢,宁公子?”
闻言宁修茂诧异地一扬眉,“看来你果然还不打算放手。”他眼中就多了一分真挚的热切,指了指地上的史泰和,“真是饮酒过量,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我只比你们早来半步,七弦公子大可自己看看。”
史泰和的死因,果真是饮酒过量,如宁修茂所言,正常得再正常不过,说到底只能算他倒霉。
之前那衙役的一番絮叨倒是成了真,史老头儿变成死老头儿,看来有不少人知道史泰和嗜酒如命,早晚喝死了结。
温念远关切地望着七弦,七弦长身而起,至少现在,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他垂下眼,略略思索一番,又望向宁修茂,“宁公子来得真巧。”
“好说好说,跟两位一样巧。”他摆摆手,全然不在意对方话中的试探,“案子不案子的,与我等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一直想找找,陈家不见了的那只匣子到底在哪里。要是找到了,我这下半辈子可不就不用愁了?”
七弦闻言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曼声道:“妙。恰好在下近来也穷困的很,何况——”他瞥了温念远一眼,双眼一弯,带上些许笑意,“还有个蠢材要养活。”
两人愉快地达成了某种共识。
蠢材温念远淡定地忽略了“蠢材”二字,把重点放在自家兄长表示要养活自己之上,目光专注地盯着七弦的侧脸,眸中慢慢化开一抹柔色。
明知不过敷衍托词,竟也甘之如饴,他慢慢地捏紧拳,心想养活这种事,还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