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天的,柳儿只觉身上的小衣都汗津津的,应付了冯二姑娘几句,看女孩子们都被‘春燕桃花图’吸引住,围做一圈品评,桃红在琴姐儿身后伺候着,便悄悄站到了一边,瞄了琴姐儿一眼,看不出什么。
这琴姐儿别看才十来岁的年纪,心眼子一点不少,尤其面上还能不动声色的,该做什么心里有数的紧,不得不说春大奶奶是个会调、教人的,尤其会调、教女孩儿,墨哥儿算机灵了,琴姐儿比墨哥儿精明了十倍。
所以,柳儿心内还是很忌惮琴姐儿的,也不知,秋红闹了这一出,琴姐儿心里会怎么想。
天地神佛,自己可是一星半点儿攀高枝的念头也没有啊!
在她眼里,这算个屁的高枝儿啊,看着这里里外外一屋子的大小丫头,想也知道,赖二奶奶家的奴才,还真不如徐家的好做,人多是非多。
回去的车上,琴姐儿脸色有些淡淡的,也不大说话,就连桃红也不怎么搭理。
春大奶奶还以为女孩儿受了冯家姐妹的气,安慰她:“玩的不好,以后就少过来,也值当你绷着个小脸儿?女孩子家家的,谁没有个小脾气,一时玩笑也是有的,过了就算了,人家早忘了,也值当你放在心上?人家也未必成心的,再者说,针线上差不多就行了,你不是早就能做衣裳绣荷包了么?你还真想成了个绣娘不成?娘也舍不得啊!你看人家冯家,现成的几个大师傅,她们家女孩儿做针线还未必有你的时候长呢。”
琴姐儿脸色缓了缓,抱住她娘的胳膊撒娇,“妈说的什么话,女儿是那么没眼色小心眼儿的么?冯大姐姐夸我呢,针脚缜密,颜色也配的好。不过冯二姐姐说我画蛇添足,妈你说,桃花多几支,不是看着热闹么,原图太单薄些,加上两只燕子,也是多了些鲜活气儿么。真按照原图,看着多寡淡寒素,妈你说是不是,是不是嘛?”
琴姐儿一边抖着绣品,一只手摇着春大奶奶的胳膊,噘着嘴有几分不乐。
春大奶奶给她缠磨的没法,只得顺着她来,宽慰她。
柳儿忍着一肚子笑,这姑娘可真敢说,她虽说没读几天书,只识得几个字,但是却也知晓,雪居道人的画作,即便是原本的贾府,也未必有几幅,好不好的不说,有点儿见识的,至少不敢说人家的大作寒碜。
当然,她们姑娘琴姐儿是个例外,这么瞧着,琴姐儿越发有琏二奶奶的气韵,喜欢鲜亮服饰、热闹场面和敢于藐视一切大家,那胆气,不是一般的壮。
柳儿正腹诽,哪知今儿琴姐儿看她正不大顺眼,忽然抬眼瞧着柳儿,语气莫名,“你说是不是啊,柳儿,我这图样子耐看些吧!”
柳儿赶紧端了正脸色,恭谨地道:“各花入各眼,柳儿瞧着,这桃花图实还不算能显示姑娘的针线工夫,只得那富贵牡丹图才成,今天姑娘拿回的图谱不是有两幅么,柳儿瞧着不错,应该更适合姑娘的品格。”
牡丹图满眼花红柳绿的多好,密密匝匝的,一幅图估摸着够姑娘忙活几个月的吧,多省事儿。所以她今天贴心地帮着挑了本正经花样子,而不是都拿的名家画册,她算是看出自家姑娘的喜好了。还是甭弄那阳春白雪了。
琴姐儿拍手赞同,桃红也小意附和,春大奶奶则笑着多瞅了柳儿几眼,没说什么,心里怎么想就不知道了,弄的柳儿心里七上八下的不踏实。
完全让她昧着良心说瞎话,柳儿现在还真做不到,人在屋檐下,她敢说那简单几笔桃花瞧着更有味么?您那多加的花花朵朵的看起来有些俗气,跟鞋样子似的么?
除非她活腻歪了才敢得罪主子,两辈子她也没这个胆子。
在既不得罪主子,又不过分奉承的前提下,模糊一下话题还是很有必要的,柳儿看着琴姐儿明媚的笑脸,松了口气。
暗暗叹息,说不得,过去那直脾气,不知得罪多少人。
这日过后,琴姐儿又跟着她娘出去几次,都没带柳儿,而让桃红伺候着同行,柳儿也不以为意,桃红倒是越发的得意,即便她是个稳当性子,却也按捺不住,故作不经意地显摆显摆。
通过桃红显摆知道,那冯大姑娘刚刚定了亲事,据说是个新科的进士,选了庶吉士,家境倒是普通,只得一个老父在堂。
柳儿心内忖度,越发的佩服赖二奶奶,别看她府上看着也富丽堂皇的,其实不过是个四品官的外室,好看不好听的,定下这门亲事,说实话,倒是冯大姑娘高攀了。
更难得的是,这姑爷家没了娘,便没了婆婆刁难媳妇一说,嫁过去就管家。本人又要冯老爷提携,姑娘嫁妆想必也丰厚,说不得对她姑娘得有个好字,哪里还敢挑剔姑娘出身之类的。
柳儿越想越心服,想贾府的尤二姨娘,若有赖二奶奶的三成算计,何至于进府没几天就香消玉损,这人和人,真没法比。
只不知这姑爷的人品相貌如何了,不过应该也不会差了就是。
原本以为日子也就这么过了,谁知,不上两月,这日晚饭后,春大奶奶忽然叫了柳儿过去,脸色淡淡地吩咐她,“把你的东西归整归整,明儿跟李婶子去赖二奶奶府上吧。也是你的时运到了,冯二姑娘身边缺了丫头,看上了你,从此你也算有了出头之日,回去跟姑娘告个别罢。”
柳儿心头一阵冰凉,浑浑噩噩地回了房,坐榻上半天没缓过神儿来,颇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柳儿你这脸色可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