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婶子带着俩干粗活的婆子正冉冉从窗前走过,闻言驻足……晴雯忽然醒悟,过去的自己难怪小命混没了,真是蠢的可以,贾府那么些能耐梗儿,做什么遇事儿忍不住,她一个使唤丫头要强出头!出头鸟儿、出头的椽子,就说她呢吧。
即便忍不住要出头,像人家麝月那般理直气壮条理清楚地,把人骂的哑口无言也算本事,最本事的自然是袭人姐姐的派兵点将指挥若定四面讨好忍辱负重的,人说自己使力不使心爆碳似的,真是半点儿也没冤枉自己。
至于偃旗息鼓的秋菊姑娘,倒真真能屈能伸大丈夫也,在一屋子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拿起帕子满脸堆笑扭着出了房门,一边给李婶子拍打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一边献媚:“婶子这是去做什么哟,婶子每天忙进忙出的真是辛苦了,我们年小体弱也帮不上什么忙,怪过意不去的,您进来歇歇脚喝杯茶,秋菊给您捏捏肩膀捶捶腿儿吧……”
李婶子不为所动淡淡看了她一会儿,直把未来的秋桐姨娘看的更加讪然,方道:“不必了,怎么敢烦劳秋菊姑娘大驾,老婆子生受不起怕是要折寿的,不过是个奴才命罢了。我看姑娘也安生些儿吧,是生是死是好是歹的,现在还是我们主子说了算的,我这把老骨头好歹还能说上句话儿,你若有本事,真到将来攀了高枝儿再说也不算晚呐。”说着看了三个小丫头一眼,在晴雯身上略停了停,提高了嗓门,“你们三个没事儿在姑娘们屋里讨什么嫌儿,自己屋子都收拾好了 ?衣服都洗干净了?规矩都练好了?让我发现谁偷奸耍滑,有你们好果子吃!”
李婆子说完看也没看秋菊等人一眼,带着婆子们抬着东西扬长而去,晴雯三个趁机作鸟兽散。
秋菊讪讪地闹了个没脸,神色间却颇有些不以为然,压根儿她就没怎么瞧上这李婆子,不过人在矮檐下不敢太咋呼罢了。
晴雯没见过内院的两位哥儿姐儿,但是通过三个秋的口舌也明了,春娘这是要给女孩儿找贴身伺候的丫头了。
秋菊心气儿高颇有些看不上这宅子,毕竟以她们几个的品貌原本也是给大户人家调)教的姑娘,且说不准是奔着半个主子位子去的,春娘这宅子里,实在小门小户了些,姑娘的吃穿用度还未必赶上大户人家的二等丫头。
但小门小户又如何,甭管什么目的,至少这春娘还算厚道,当小姐似的养着她们这么久,平日瞧着对仆妇也亲切,想必是没有性命之忧的。
而贾府那样的侯门大户公卿府第倒是一片繁华似锦的,她还算主子跟前有些个头脸的丫鬟,一夕之间不还是说撵就撵说没就没了。同命相怜的可不止她一个,可人、金钏儿怎么死的;媚人、茜雪是怎么撵的;有几个心里不明白的。这样看来本本分分的能留在春娘这里,未必不是一个好的去处,那秋桂打的算盘看似小了些,倒也实在。
再说前世在荣府,本以为老太太把自己给了宝二爷便是一辈子的事儿了,以宝玉的人品和对女孩子的怜惜,以自己心灵手巧和肯用心服侍,又有老太太做主,她自认为尘埃落定,或收房或放出都会有个出路,断不会没个结果,可惜……虽然一直不确定到底是谁害了她,有数的那几个人就是了,可知道又有什么用,太太要她三更死,谁能留她到五更……
从来没有这么用心想过,如何安身立命的女孩儿,晚上又失眠了。
接下来一段日子,春娘带着丫头们出去了几趟,二十多个小丫头去了大半,只剩八个包括晴雯在内相比较而言还算出挑的,虽然以她们这个年纪看起来出挑也是有限。
至于四个秋,秋菊秋兰跟着春娘出去一趟就再没回来,晴雯怀疑可能是被卖进了贾府,东府还是西府就不知道了,反正一个跟了大老爷,一个跟了珍大爷。
而结果让晴雯惊讶又迷惑,惊讶的是沉默寡言的秋桂很快也被卖走了,而直率的秋红留了下来,当天就搬去内院正式开始伺候琴姐儿。
秋桂是单独走的,跟平时一样沉默,唯一不同的是眼睛有些红肿,显然头天晚上是哭过的,貌似自己也确定不会再回来,挎着包袱身影有些萧瑟地离开了,春娘的女儿琴姐儿更是同样泪汪汪地站在内院门上有不舍之态。
这也是晴雯第一次看见琴姐儿,十岁左右的女孩儿,白净秀气,粉嫩的薄唇倔强地紧抿着,跟秋红有些相似的丹凤眼微微上挑,眉眼之间倒有几分琏二奶奶的情态,想来长大了也是有几分锋锐的。
房里小丫头们还剩下桃花、秀儿、晴雯三个新来的,其余几个跟她们不是一批的,也不大搭理她们几个小的。经过这段日子,三人都明白她们将来有可能就是四个秋那样女孩子的替补了。
当天吃过晚饭躺在稍显冷清的炕上,谁也没再说话,就连平时叽叽喳喳的秀儿都不吭声儿了,一双大眼叽里咕噜乱转。桃花在三人中算是最大的,此时也满是心事地躺在那里。尽管竭力沉稳,却掩饰不住隐隐的兴奋。
都是穷苦人家的女孩儿,四个秋那种日子,显然是她们现下眼界里梦寐以求的,只不敢把这种兴奋表达的太明显罢了。
至于晴雯,一直就是那副跟秋桂有的比的沉默木呆样儿,倒是看不出跟平时有什么差别,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