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众人,不算东府那边,柳儿心内最忌惮的,王夫人能排第一的话,王善宝家的能排第二。
盖因前世,除了一帮看她不顺眼的婆子们下话儿,直接在王夫人跟前挑唆的便是她,可是她亲眼所见。
其实说起来,她跟王善宝家的,也无甚仇怨,不外那时她心高气傲的,为人处事,也不圆滑些,更不大趋奉她们那些婆子。尤其这王善宝家的,还是大老爷那边的人,碍不着她什么,更加不爱搭理。
可惜那时她错的离谱,王夫人看她不喜,别说二房和大房的人,便是东府站出个能说上话的来嘀咕几句,王夫人也能打发了她。
也是天生的冤家,柳儿这两辈子,和王善宝家的,甚至她外孙女儿司棋,也不过点头之交,平平淡淡。
不过如今因老太太喜欢,王善宝家的每次见了她都满脸堆笑,柳儿只当寻常。那仇她可记得呢,哪里就能忘了,不没事找事寻她的不是,就不错了。想笑脸以待,却也难。
柳儿可没什么菩萨心肠,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只没遇上机会罢了。
今儿过东府赏菊吃酒,柳儿因为心里有事,也没有单独出去逛去,一直跟着老太太身边伺候。走马观花的,也看了个七七八八。
倒是不用她们张口,珍大奶奶已然张罗人,连着刚送过来的鲜果,送一些好的过去。尤其这菊花,整盆拿去观赏,总比剪枝来的更便宜些。
几盆瞧着好的,都指给老太太一一赏过,大家心知肚明,必会送去老太太院里。
宴席依旧摆在天香楼,此处宽敞,视野好,会芳园内景致一览无余。柳儿趁机向凝曦轩方向看了一眼,隐隐有丝竹之声,显然也在宴客,更加坚定地跟住老太太,绝不乱走。
可人有三急,不想落单,带着三七一起出去,刚从后楼梯下了楼,还没出门,隐隐听见外面窗根下有人说话,尽管压着嗓门,仍能听出火气来。
摆手示意门口伺候的丫头,不必跟着,柳儿和三七出了门往刚刚听到的所在走去。
在楼后拐角处,一个穿着体面的老婆子,正横眉瞪眼口沫横飞的,训斥着跟前脑袋低垂的小丫头。
别人柳儿也懒怠管,可那小丫头不是别人,正是跑出去逛的小鸠儿。
遂几步上前,笑容不达眼底,“哎呦,王妈妈这是怎么着,好好的不去吃酒看戏,在这里劳神,这丫头可是犯了什么不是?还得劳动您老教导。”
小鸠儿一看柳儿来了,马上有了精神,抿着嘴不说话,脑袋倒是抬起来了。
王善保家的不敢得罪柳儿,她虽然素日有些拎不清,哪个得罪不起还是知道的,闻言放软了声音,生气地抱怨:“姑娘也知道,老婆子素日也算和气,可这丫头实在忒不像了。这不么,今儿我刚上身的衣裳,还是我们太太赏的尺头。刚这丫头赶着投胎似的,手上拿着果子,一头碰老婆子身上,沾了一身渍水洗不掉不说,我这老腰呦。她居然连个话儿也没有,扭身要跑,若不是我手脚利索,还真给这小娼、妇逃了。没王法的小蹄子,眼里也忒没人了,一点子规矩也没有,白丢了我们那边的体面!今儿我就替她老子娘好生教教她!”
这可真是......自己碰网上,怪不得别人无情了。
柳儿心里冷笑,脸上仍旧和煦地,道:“妈妈认得这小丫头么?”
王善宝家的一撇嘴,不以为然地道,“别说这小丫头,就是她老子娘,我都认得。不过三门外做些杂活,怪道教出这等上不得台盘的贱蹄子!”
小鸠儿虽小,也是有脾气知道好赖的,当即瞪了眼,却也没敢吭声儿。万一柳儿姐姐不给她仗腰子,她也确实不敢怎么着。老子娘没本事,连累着儿女从小也不大受府里待见,习惯了。
“妈妈既然认得,那也该知道,这丫头在哪里当差,归谁管吧?”柳儿不紧不慢地道。
这王善宝家的,既不着调,心里也没算计,只知道得势的大丫头不能得罪,至于小的,凭他是谁,还能体面过她么?
当即回道:“虽说是老太太院里的,但这等没眼色胡跑乱撞的,如今不说,难道等将来惹老太太生气么?我这也是为她好,姑娘可别纵了这起小蹄子,成日家作耗,将来惹了祸可不好收拾,没的再带累了姑娘。”
柳儿当即笑了,目光凉凉的,盯着王善宝家的,仍旧不紧不慢,“王妈妈倒是深谋远虑的,这人年纪大了,果然不一样。只老太太尚且没说什么,妈妈倒是好大的脸面!这手伸的未免有些长,您老是不是觉着我们院里没人了呢?退一步说,在这里,我们是来做客的,好歹给自家留点体面吧!什么大不了的事,非要闹出来?她年纪小不懂事,妈妈可一把年纪了。或者让人瞧着我们府里没规矩,妈妈觉着脸上有光彩?若在我们府里,这丫头横竖是老太太的人。但不知,妈妈你临时起意呢,还是听了谁的挑唆,有心立威!今儿要治老太太屋里的小丫头,明儿便是我们这样领头的大丫头,后儿呢,该轮到谁了呢......”
话里透着冷意,直让王善宝家的背心发凉。心里暗恨,这死蹄子,句句诛心,让她该怎么说,怎么都不对。大太太本就不遭老太太待见,又怕事。一个不好,让人听见,还有她的活路么。当即脸色青了又白,几乎夺路而去,呐呐不成言。
柳儿眸光流转,樱红的小嘴抿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一脸闲适,语气不急不缓,仿佛寻常说话儿,间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