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晨哥眼睁睁的看着倩姐鹅黄色的百褶裙连着柳氏月白镶绿边的马面裙消失在门后,半伸开的右手无力的垂下,扭头看向谢妈子,谢妈子也知道情况不对,立刻干笑一声:“那表少爷先在这里休息,我那边还有点活儿。”
说完,不等他答话,转身就走了。晨哥提着两包豌豆糕,那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伫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鼓起勇气,干巴巴的开口:“舅舅?”
……
“舅舅你还好吗?”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就在他准备转身去找人的时候,里面终于传来章文庆的声音:“是晨哥啊。”
“是我,舅舅!”晨哥立刻响亮的回答,“你还好吗?”
章文庆没有出声,他现在只有一个感觉:后悔。
后悔自己没有把云淡风轻的雅士姿态做到最后,其实他一开始装病倒不是完全受不了打击——最大的打击他在三年前已经受过了,这一次已经好多了,他更受不了的是过去他不怎么看在眼里的王秀才竟然中了。
那个王秀才!
那个因为家里有个河东狮一直坐馆的王秀才!当初他、刘秀才、李长流和王秀才四人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没事聚会的时候,王秀才总是被他们奚落的对象,经常被他们给说的抱拳讨饶。
后来李长流被革了功名自然就退出了他们这个圈子。而他因为马氏的缘故也慢慢和纳了三房妾的刘秀才疏远了,只有和王秀才还不时的往来一番。
考前,王秀才还羡慕他能在自己家中开馆:“务本兄的学馆这两年的声誉是越发好了,将来不定就能开成书院呢。”
他虽然连连谦虚,说自己才学浅薄,书院之事是万万不想的:“不瞒定静兄说,我这开馆一是几次不中对家里有愧;二来也是不想我这十几年的苦读白白浪费了。你我读了这么些年的圣贤书,上不能报效朝廷,下不能安养家庭,也就只有跟随圣人脚步,为有心求学的学子开蒙启智。只可惜这个道理我悟的太晚了,不及定静兄啊。”
“我哪里有务本兄这样的心胸?不过是被家事拖累而已。”王秀才连连苦笑,“将来,还希望能到务本兄麾下共事。”
“定静兄大才,就怕我那个地方屈就了啊。”
那个时候他怎么想到王定静能中?可人家真的中了,而且,几乎整个青茗县的学子都要过去祝贺!
“舅舅?”
外面又传来晨哥的声音,章文庆想了想道:“我有些头疼,你改日再来吧。”
晨哥应了一声,又道:“我买了两包豌豆糕,娘说,您过去最爱吃这个的,我交给门上的妈妈了。”
章文庆没有出声,他等了会儿就转过身,刚走了一步,里面又传来章文庆的声音:“晨哥,你今天就留下来吃饭吧。”
“我不……”
“留下来吧,几日不见,我也问问你的进度。”
他都这么说了,晨哥也不好再否决,只有有些讷讷的应了:“那我,先到外面的书房?”
章文庆在里面长长的叹了口气:“也好。”
这个晚上,晨哥就留了下来,吃过饭,章文庆也样子似的问了他两个问题,回去的时候,还给他带了韭菜盒子。他有心不要,柳氏却硬把食盒塞到了他手里:“好孩子快拿着吧,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不过是个吃食,回去在油里过一遍,更有滋味。”
他还要推让,那边倩姐已笑着开口:“快拿着吧,要不是你,爹的病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呢。”
“倩姐!”柳氏瞪了女儿一眼,倩姐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柳氏只能无奈的摇摇头,“你别见怪,这丫头被宠的没边了,也亏得你是自己人。”
晨哥脸红的摇摇头,弘毅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章文庆,没有说话。
等晨哥抱着那个食盒回去的时候,章淑萍那是又惊喜又失望,惊喜的是观前街那边竟有回应了,别看东西不起眼,可是有了,那就代表她儿子在二房那些人眼里不一样了!大房三房这几年什么时候带着东西回去过?逢年过节的礼节是有,但这私下往来,更见情分呢!而失望的也是,二房竟只回了几个韭菜盒子!
那么大的家业,富得流油,这让孩子只拿回来一点吃食?
李长流在旁边看了阴阳怪气的道:“这晨哥去了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吧,往常连顿饭吃不了也就算了,今儿好不容蹭了一顿,回来也就只带了这些。这要是没有也就罢了,可他们家的店,那不是都开到府城了。”
莹姐看了眼她娘的脸色,叹了口气:“爹就少说两句吧。”
“怎么?现在我连句话都不能说了吗?我还是不是你爹?”
“你冲孩子发什么火?”章淑萍啪的一下把筷子往那儿一放,“孩子到哪儿哪儿没体面是谁的错?你若是个能干的,一个月能给家里划拉来二十两银子,咱们还用指望谁?要不是女儿,你一文钱都弄不来!”
李长流瞪起了眼,章淑萍比他瞪得更大:“你想干什么?你还想打我?来啊来啊!你今天要是不打死我,你是个没种的!”
李长流的手抬了几抬,到底放了下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说完,就转过身进到了里屋,章淑萍冲着他的后背呸了一声。莹姐有些为难的看着她:“娘……”
“没事。”
“娘也别太过了,爹他……”
“他就这脾气,就不能给他好脸看,你忘了娘早先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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