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踏入了这间屋子,老先生就再也没看过任何人,眼里只有他的妻子。

哪怕是和眼前的人一起度过了多年,但被这么多人围观着的老夫人还是有些羞涩,她抬起手,想抿抿自己的头发,遮一遮那新长出来的白发,但刚刚伸到一半就又重新放回去了,原因无它,她的手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针孔印记,有些还很新,哪怕皮肤已经暗沉了不少,也不能遮掩住消毒用的药水痕迹和施针所留下的淤青。

她的动作自然没能瞒过她的丈夫。老先生就坐在她的床边,早已眼尖的发现了那些痕迹,只是妻子不想让他看见,他也就只能明揣着装糊涂,眼睁睁的看着那只骨瘦如柴,不复从前风韵的手重新缩进了宽大的病服衣袖底下。

这个情景和几十年前的那一幕分毫不差,一前一后的剧情重叠在老先生的眼前,让他突然很想流泪。

年轻时的回忆还历历在目,那时,他能毫不在意的抓住妻子的手,郑重的告诉对方:无论如何,他们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会牵着她的手,一直走下去。

现在,却是没法说出来了。

不是他不爱她了,只是发现这种话除了加重她的负担以外,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还有什么意义呢?他仔细而又贪婪的看着妻子的容颜,内心却是一叹。

她已经老了。

两鬓间遮也遮不住的白发,就是铺上粉也能看得出岁月痕迹的脸颊,还有那好似经不得一点打击的单薄身形……她的身上已然没有了生机,没有了朝气,更多的,是磨的黯淡无比的死气。

“你应该让他们告诉我一声的。”老先生闭了闭眼,忍住了眼底的酸涩。

“之前是怕耽误了你,但后面的事情,我也没想到……”老夫人缓缓的说道,语气里颇有后悔之意,这和平常不一样的口吻让站在门口的刘峰愣了一下。

他母亲的意思不一直是不说吗?现在这后悔又是怎么回事?

但和妻子朝夕相处几十年的老先生却是明白了妻子的意思,妻子的病也算是老毛病了,一开始她自己也没当一回事,那时自己刚去,其实中途回来也没问题,但妻子没想那么多,觉得小病没公司的事情重要,就把事情压下来了,等到后面病重的时候,他那边已经到关键地步了,退下了就是浪费了这大好机会,这种时候,她就是想说也不能说出口了。

毕竟这种事情,从前就有过。

那还是很多年以前,他们即将要有第一个孩子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所谓的公司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办公室而已,这是他和其他几个人一起合作办出来的,靠着实干和运气,也慢慢的有了点名气。但就在公司渐渐走向正轨的时候,有一位老客户来找他,指明要他做一笔生意,这笔生意如果能完成的话,他们的公司又能前进一大步了。但因为她的状态不好,他主动放弃了那笔大生意,回h市照顾她。煮熟的鸭子刚刚到嘴边就飞走了,其他几个合伙人心里自是气不过,便偷偷给他使绊子,老先生满心挂念的都是自己妻儿,再加上他确实对不起他们,愧疚之下自然疲于应付,于是他名声被毁,人被踢出了公司不说,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家产也差不多散了,幸好父母那里还存了点本钱,过了两年苦日子后,终究是让他东山再起了。

那段日子,她虽然没说,但他知道她是惶恐不安的。他能在外头打拼,白天天没亮就出去,等到晚上夜黑不见五指再回来,她却因为怀孕只能窝在老家。左邻右坊都是那样的性子,自家父母看这个儿媳也未必有好感,自家人瞒不住自家事,要真往深里追究,儿子破产的原因是出在媳妇头上的,所以,哪怕他们碍于她的肚子不说,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父母尚是如此,旁人又怎会放过这个机会,城里正好有不少关于他的流言,于是,往日里的眼红,都在他们的嘴里化成了一支支利箭,拼命的往她的心窝里扎。

她素来心气高,但那两年却被磨平了不少。只是别的或许能勉强忍住,却唯独忍受不了别人说自己闲话,可那又能如何呢?但凡她为自己多说两句,那些人就会说起城里的流言,自己父母冰冷的眼神就会恶狠狠的瞪过来,叫她闭嘴。口头上得了便宜的人自然不会留情,只会继续往下说,越说越起劲,彼此间挤眉弄眼的样子活像是他们亲自见到了一般。

这些事情,当时的他却因为工作而没有去在意那么多,就算有疑惑的地方也都被她瞒了过去,根本没有仔细的去想,直到几年后约一群儿时的好友喝酒,他才意外的知道事实。

“你媳妇真了不起……”喝得酩酊大醉的好友打着嗝说道,虽是夸奖,他心里却只剩下对她的心疼。

就这样的环境,她还是撑下来了,只是在他人的言语里对他越发的愧疚了起来,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之后,她也曾毫不避讳的对他说过:“要是没有那次的事情,你会不会比现在更好?”

但他从来不觉得,他的第一位客户是她帮忙找来的,第二位客户也是因为夫人喜欢她的原因才愿意给这个面子,到了后来,妻子俨然已经是他的一块招牌了,别人听说他的家风也愿意和他合作。如此看来,能娶到她已经是三生有幸,又怎么能向老天再要求什么呢。

他忍不住轻轻的叹了口气,心头暴虐的怒火都慢慢的平息了下来,“后悔了就应该告诉我一声。”

老夫人笑着,眼里似有泪光


状态提示:第53章 城--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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