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白那小畜生绝无可能唤他作夫君,也不晓得烹饪什么菜肴,更无可能为他生儿诞女。

但那又何妨,只要他是封白,是那个急色贪食,撒泼无赖缠着自己的小畜生,傻乎乎花光自己的灵炁来救他的蠢货,是那个临到死也只记得要干他的色中饿鬼……也就够了。

封绍得承认自己喜欢他,哪怕知晓两人是对立面,他也是喜欢那个真正的封白,而非眼前这个假货,即使这个假货对他没有任何一点威胁,甚至温顺无比。

但他不是真的封白。

封绍心中一动:真伪如何分辨,在于我也。

封绍自以为有所勘破,于是寻至净莲寺,向老僧道:“伪与真以我别之。我一念真,则谓之真,我一念伪,则谓之伪。”

老僧叹气道:“此非正道,谓之我执。一切烦恼,皆由有我而起。若无我者,则一切皆无。执为有我,故曰我执。烦恼障品类众多,我执为根,生诸烦恼,若不执我,无烦恼故。”

封绍虽是魔修,但一直以道修自处,道禅自有想通的地方,这话里的禅机他并非不明。不外是说,他固执的认为存在一个“能自在主宰的实我”。由于本来无我,却妄生执着,处处以我为中心衡量一切,便产生了种种烦恼。

此处老僧既然这么说,未尽之意就是,世事真伪并不会由于封绍“我”的一念而更改,以此辩证真伪就是错的。

这番话让他很生了一些触动,如果他放开我执去想,那么什么真,什么是伪呢?

封绍若有所思的回了小院,整日不吃不喝只盘腿坐在床上领悟。

此时,他已经不单纯是为了修心,也不是为了提升心境,而是他自己想解答这个疑问。正如他自己想知道,哪个世界才是真实,他信“我”,所以以前世为真,这世为伪,剧情便是他头上的一座大山,是通往坟墓的路。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躲避剧情,因为这些剧情会威胁到“我”。

放开我执,如果这一世也是真,脱离上世的束缚,这一世,他应该会怎么走呢?

那他不会顾虑重重,不会去收何鸾为弟子,不会放弃封白,也不会对山河社稷图避之蛇蝎,结果反而被其所累……会有更多可能。

封绍如同一尊雕像一般看着窗外昼夜交替,时而感到心中疑念将通未通,时而又觉得相去甚远,身上暂且压住的煞气倒是被磨得毛躁欲出。

是夜,封绍只觉心底异常平和,忍不住出了房门负手站在屋檐下,城内的百姓早已睡下,外面的街市也没有了白日的喧嚣,远远的传来几声打更人的梆子声,抬首望去,漆黑的天穹中星子欲滴,闪烁明灭并无规律。

封绍凝神半响,突然眉头轻舒,轻声笑了起来,如此便是通了。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头顶苍穹斗转星移,周遭房屋均化为纸符纷纷落下。

时隔多日,封绍再次来到净莲寺,禅房中老僧连身形都不曾移动,抬头看向他,目光睿智而清明:“你想通了。”

封绍点点头。

“伪与真以何别?”

封绍绷不住笑了一下,朗声反问:“万法唯识,有何真伪之可言耶?”

这便是回答了,虽然回答得机巧,但却毫无差错。

至于封绍的好心情,则是因为他的豁然开朗,既然万法唯识,哪个世界是真哪个世界是假也就不再重要,甚至也无界限。至于他一向奉为必然的剧情,更不存在必然。由此想来,他既然能从细细碎碎的事件上影响剧情,见微知著,万法唯识,大事为何不能影响?

甚至是逆转?

既然能逆转,与其躲避剧情,他不是更应该奋勇直前么?剧情不该成为限制他人生的桎梏。青城尊者成为一方魔尊,被吕明净斩于剑下,那是他们的故事。

至于他封绍,会有另外一个故事。

或许是下一任昆仑宗主,或许是飞升上界,甚至是一统四宗,即便他是魔修,未来的结局也掌握在他自己手里!是进是退,全凭心意,而不是迫从!

老僧深深看了封绍一眼,道:“伪从真起,真从伪起,真真伪伪,实难明辨。吾人处此真伪混淆之世,若不具择法眼,鲜有不为真伪所迷者。”说完,他虚指一方:“你已破除我执,其往后灵境乃……”

封绍顺着他的指向转过身,只见笼着的云雾散开,身后现出一座巍峨高山来,山中古木蓊郁百鸟齐鸣,各种奇珍异兽戏耍林间,一派生机盎然。然而还没等到老僧下文,这处景致忽然不稳起来,摇摇晃晃,简直叫封绍都被震倒。

但这是幻象!

经历破执之后,心境提升的封绍五感澄明,很快破除杂念,记起慈觉的话来——“此灵钥在我手里不会超过两个月,如果你在试炼时发现灵境不稳,务必通过此指环退出。”

不过破除一层执念,就彷如脱胎换骨,封绍其实很想继续下去,看下一层后,会不会有更大明悟。但眼下时机不对,他虽有留恋,但动作却迅速的抚摸在了指环之上,掐诀吟出了法咒。

慈觉在灵境一层等候,他的拇指上也有一个同样的指环,此时荧光阵阵。

在越来越不稳定的锻心灵境中,他巍然不动,只是目光停在远处,直至迎面御剑飞来一个少年修者。慈觉没有耽误,启阵将他速速带出灵境后,这才回头打量。且见封绍黑发玉貌,风采翩然,行举比之从前格外多了两分洒脱与开阔,观其形容,慈觉忍不住猜测:“竟是破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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