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制成的书案上,满是堆得乱糟糟写满小楷的宣纸。衍宣和提起笔,看了看才写完的一页,还是叹了口气,将这张宣纸扔到了一边,毛笔也搁回到笔架上。他转过身,皱着眉道:“善财,你来把这些收拾一下吧,都不要了。”
衍宣和一向以善书闻名,只是受伤过后给身边的人看得紧,已是半个月没有练习过了。但他今晚的字没有一张能让他满意的,倒也不全是因为久未习字略有生疏,泰半还是因为那毒药损了根基,手臂无力的缘故。写出的字仅有形状,半点风骨力度也无,怎能让衍宣和满意呢。
受衍宣和这些年来的影响,他身边跟随的人也对书法稍有研究,更不必提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善财了,更何况善财自己也写得一手好字,这样浅显的缘由总能看得出来。善财边收拾着,眼中也压抑不住的透出了些心疼和担忧来。
此时,穿着一身紫裳的碧玺轻巧的走了进屋,低下头恭谨道:“殿下,八皇子殿下请见。” 衍宣和有些疑惑,他们不是下午才见过的么?而且如此频繁的会面,可是与他们在外人面前的表现不符的,只怕会惹人怀疑,是有什么事?
衍宣和心中思索,面上却半点犹豫也没有的,示意碧玺将衍宣可引进来,自己也就着小内监们奉上的水洗净了手。还未等衍宣和将手上的水揩尽,衍宣可已经站到了他面前。
衍宣可此时已经换上了另一身衣裳,天青的颜色冲淡了他给人的锐利之感,刚洗完还带着些湿意的长发仅由一根玉簪挽起,身上的配饰也只是一枚简简单单的玉佩。这样的衍宣可,褪去了明黄、金黄饰物加重的威权之感,收敛了从战场上沾染的锋锐,看起来和普通的儒生没有什么不同。
衍宣可注意到衍宣和面上的赞赏,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样的打扮果然是哥哥喜欢的!待两人坐定,侍女们送上了茶水,衍宣和才笑着开口:“阿和怎么来看我了?可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
衍宣可沉吟了一下,见边上守着的只有善财和他身边的安居,旁的人都只是远远守着,这才开口道:“哥哥可还记得那个罗布?”
“罗布?”衍宣和失笑,他怎么会不记得?那个瘦弱的少年,在宫里待了七年,前年他父亲接他回去的时候,自己还将他送到了离城十里外。说来衍宣和也是一直挂念着那个倔强而坚强的少年的。
衍宣可不知道,衍宣和与罗布之间的关系比他想象中还要好得多。虽然他在的时候,这两人的关系只不过是面子上的友人罢了,但就在衍宣和送别罗布的前一晚,衍宣和终于还是忍不住,与罗布深谈了一次。
罗布坐在凉亭边,幼时营养不良的痕迹在他身上已经再寻不到了,他现在也是个英俊的少年,只是皮肤还是黝黑,人也一直不善言语,略显木讷,也正是因此,衍宣和一直不能忘怀,在他的那一世里,最后得了吐蕃汗位的,却不是这个战战兢兢当了多年质子的罗布。
衍宣和已经与他说了半响不痛不痒的话了,他心里憋闷,最后还是咬咬牙,站起身走到罗布身边,开口道:“你明日就要启程回吐蕃了,有些话虽然有些过了,但毕竟我们也是这么多年的交情,我还是想与你分说一二。”
罗布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只是抬起头,也不知该如何接话。衍宣和也没管他,自顾自道:“你可知道,虽然你的生母现在还是正妃,可她这几年来,再未生下一个可作为你帮手的兄弟姊妹,而近年来得汗王宠爱的却是诞有两子一女的侧妃?”罗布低下头,闷声道:“知道的。”只是他眼中却有一抹精光一闪而逝。
衍宣和又接着道:“你可知道,你母妃的家族当年在伪王的打压下,整个家族不过剩下寥寥数人,而且要么是才能平平的庸人,要么是现在还幼小的孩童,你父汗虽然尽力提拔,也不过如此,你回去以后不仅不会有母族可倚,还有人才济济的侧妃家族要面对?”
罗布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脸上涌出两抹红来:“这我也是知道的。”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当年父汗说的是不过三五年就将他接回去!可他九岁来京,如今已经十六了!父汗向来言出必践,那侧妃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就一目了然了。
正想着,却听得衍宣和压低声音道:“你回去后,先不要明面上去针对那侧妃,也不用与弟弟妹妹们争得你父汗的宠爱,你已经长大了,要那些有何用?掌握兵权你才有底气……”罗布愕然的看着这个向来温文柔和的七皇子对他滔滔不绝的说着话,可那清朗的声音却像温暖的泉水一般,就那样慢慢浸入了他的心中。
衍宣可的话语将衍宣和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只听得他淡淡道:“那个罗布今日终于得他父亲上表,正式请立为世子了。”衍宣和身子微微一震,强下了心中的震惊,勉强笑着开口道:“这样吗?那还真是要恭喜他了。”
衍宣可佯作没有看出哥哥的不对劲,接着道:“也是他自己努力。这次六安与诺克一战,他居然说服吐蕃汗王,也派了兵将来助,虽然人数不多,我们六安也不缺这点人马,但到底也是表达了他的态度,今次吐蕃汗王上表,父皇马上就答应了,正是因此。”
两人又就六安如何赏赐吐蕃,该给罗布一个怎样的封号,两人该不该捎些贺礼去商量了一会,衍宣和便借久谈伤神,身子支撑不住为由,让衍宣可先离开了,他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