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帝派元圆寻衍宣和过去,也不过是让他陪着用晚膳罢了,他倒是还没看出来衍宣和与衍宣可如今埋在心中的那个秘密。等用过晚膳,两人正讨论着韦郡洪灾的事,以及对叛逆作乱之事的看法,后厅里突然传来了婴儿细弱的哭声。衍宣和心中一动,说话时的神情都带着两分犹豫。
昭帝瞧着他好笑,又刻意逗他,装作不知道衍宣和心中的焦虑,一脸正经的继续着刚刚的话题,直到看够了自家一向端方温和的儿子坐立不安的样子,这才笑出声来,先解释了一句:“这小孩子醒来的时候总是要哭一哭的。”又吩咐元圆道:“你且去将他抱出来吧。”元圆应了声是,这才往后头去了。
过不多会儿,元圆领着个模样周正的妇人走了出来,那妇人怀中还抱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婴儿,那小娃儿哭得脸也红了,声音却还是低弱,显得底气不足的模样。
到了近前,那妇人怀中的婴儿就显得更加小了,毕竟是不足月生下来的,就算过了这五日,也还没到八个月呢!但是昭帝对他也算是舍得,各种他能用得上的补药,拣最好的当不要钱似的给他喝下去,便是给他哺乳的妇人,每日的份例比之才人都不差了,补汤什么的也有份。这般细心养着,是以这孩子才从原本勉强活下来的弱不禁风的模样,变成如今甚至能抱出来见见人了。
“你要不要抱抱他?”昭帝看着衍宣和手足无措的模样,坏心眼的逗他。“我可以吗?”衍宣和微微犹豫,他可还从来没抱过孩子呢,就连当父亲,这也是两世为人的头一回,更别提养儿子了。
在乳母的指点下,衍宣和终于像模像样的抱起了那个如今还没有名字的孩子,只是那小心翼翼,连唇角的肌肉的咬紧了的紧张模样,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捧着什么易碎品呢!
其实这孩子说是易碎品也没错了,抱到手中才知道,这孩子比看起来还要小,轻的就像是衍宣和手中只有襁褓,根本没有一个小婴儿一般。那小娃儿像是知道自己到了父亲怀中似的,居然止住了哭声,一双水灵灵的像极了衍宣和的眼,天真无邪的望着衍宣和,小小的手指含在嘴里,忽的咯咯笑了起来。
衍宣和的心都要被他笑得化了,昭帝还在一旁带着些吃味道:“这小子看到我都没笑得这么欢。”只是还没等衍宣和好好感受一下这初为人父的温暖感动,忽然感觉到胸口处慢慢变得温热起来,他一开始也没太放在心上,只觉得小孩子身上的温度果然比自己身上的要高,只是等那高温慢慢蔓延开来的时候,他忽然觉出些不对来。
低头一看,衍宣和的脸上也带出些无奈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注意到衍宣和神色的变化,昭帝也循着衍宣和的视线往下一看,正看见了衍宣和胸口蔓延开来的湿迹,也是微怔,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失笑道:“你们父子倒是有缘分,童子尿可是好东西啊。”
那守在一边的乳母赶紧冲上来接过了小主子,那婴儿还有些不乐意的模样,推拒了两下,见推不开,手还从襁褓里伸了出来,朝衍宣和这边伸,见刚刚那个温暖的怀抱确实回不来了,还哭了两声,才平静下来,让那乳母将他抱了下去。
还可遮挡一些的襁褓离了去,衍宣和胸口的那片湿迹就更加明显了。昭帝忍不住笑出声来,吩咐元圆去挑两身自己旧时的衣服给衍宣和换下,还特意嘱咐道:“阿和这件衣裳可不能洗,晾干之后留着,到时候等孩子长大了,再告诉给他,这是他第一次见他父亲时,留下的纪念。”衍宣和尴尬的笑笑,也只能随着元圆去了后头。
等衍宣和换过了衣裳,出了来,连昭帝也是眼前一亮,随之带着些埋怨道:“你这孩子委实太瘦了些,这可是我十五六岁时穿的衣裳,你如今穿着还有些偏大了。平日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才是。”衍宣和低头领训,口中还诺诺应是。
落座之后,衍宣和忍不住问道:“父皇。这孩子该如何称呼?还是父皇给取个名字吧。”昭帝微微摇头,道:“如今他还没有名字,我们一向是以宝儿来叫他,不过是个乳名罢了。”昭帝沉吟了一会,道:“这孩子的大名我已经有了想法,只等今晚去了那处之后,我再看看他合不合适。”衍宣和迟疑着应了下来,心中却着实有些好奇,那里到底什么地方,昭帝还要说得如此神秘。
再等了一会儿,那乳母便抱着收拾一新的孩子走了出来,显是刚刚又喝了些奶的小娃儿眼睛微合,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昭帝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又嘱咐那乳母将孩子裹得紧一些,便领着衍宣和并元圆乳母等人往外走了。
衍宣和原以为自己将去的是什么神秘的地方,可下了车辇一瞧,来的却是供奉皇室先人的奉先殿。昭帝先领着衍宣和给祖先牌位供了一炷香,孩子却是由乳母抱着磕了头。几人这才转身走到了后殿,这里的却是传说中的皇室宗谱了。衍宣和心中忽然有些不安,但也只能随着昭帝的步子一步步向前,走向那未知的真实。
昭帝当先对着宗谱默默祷祝了几句,这才转过头来,从一旁随侍的元圆手中接过一支尖细的银管,一脸肃然的拉出了孩子的手,用银针取了几滴指尖血来,之后也没管孩子的哭闹,径自转过身去,将血液滴入了桌上已然配置好的朱砂里,略微搅匀了,便取了边上的毛笔,蘸了点朱砂,便往墙上的衍宣和名字下,添了三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