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范宁顿时精神都上来了。
什么情况,今天来办告解的人,第一个第二个......都这么不同寻常的吗?
作了追问之后,原来这油背头小青年是乡绅家的儿子,这年头遇到战事后,过的日子也没比平民好到哪去,戾气也比较重,在一次排队购糖时和镇子上的人起了争执,这青年记恨在心,一路尾随到偏僻处,准备将其好好教训一番,结果好勇斗狠,把人家给用石头砸死了。
青年说到最后,也很有几分悔恨的眼泪,而且,把罪情如实在神父面前供述,心里承受着极大压力,整个人都变得战战兢兢起来。
“没什么悬疑处,你既然杀了人,去找警察自首吧。”范宁听完后挥了挥手。
搞笑吗,这有什么好告解的?
起了争执,或许还存在孰是孰非,存在作调节的余地。
把别人直接给杀了,那性质就彻底变了。
“啊?”青年惊惶错愕,“神父,流程是这样的吗?我现在真是悔恨莫急,省察过失,以心痛悔,只求神父能拜请上主宽赦我,您可以替我立约定改吗?我愿手抄经义、愿赔偿巨额钱财、也愿作神仆杂役五年十年......”
范宁瞥了一眼对方投在挡板上的阴影轮廓。
省察、痛悔、定改、告明、赦罪和补赎的六环节,这人倒是挺清楚的啊,是不是提前作了了解?
但这神圣骄阳教会的告解圣事,可不是仅仅找到神父,说完自己干的坏事,然后一番悔恨赎罪就完事了,定改告明之后,想要真正赦罪是要作“补赎”的。
简单的亵渎之事,会罚信徒写几遍经文,作几日杂役;若是起了争执,理亏的要道歉;若是偷了钱财,得还;若是打骂了人,得赔;但杀人这种事......
“她与你立的约,定的改,就是让你去自首。”范宁澹然说道,“你当真有悔意,就要按定下的改去补赎,不然告解必是无效......至于自首后是偿命,是监禁,赔多少,是否有其他隐情,再由这尘世里头的警察去见、法官去定。”
青年抽泣着,脸庞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自己嗫嚅着小声道:“上主不是已替她的信徒洗清了罪吗......”
见坐在对方的神父不再理会,他又支支吾吾再次重复问道:“神父,这在告解中吐露的过犯,当真是严格守秘的对吗?”
范宁眉头一皱。
他似乎明白这人打着是什么“算盘”了。
或者说,这雅努斯里面的大部分普通罪犯都有这样的心理状态,说其已经完全泯灭人性,太夸张,他们还是睡不踏实,食不知味,整天魂不守舍的,但又呈现出一种微妙的“精致守序利己”心理......
这青年也是一样,想着自己已经坦告罪行,又在这里痛哭流涕的忏悔,就算是敬神又心安了,神父如果要他赔钱作役,那也是愿意执行的......
但你让他去自首,他必定待会就含湖其辞地推去了,因为认定了“守秘原则”,回到外面,畏罪的心态再混合着逐渐自我麻痹,“我也算是已经做过告解了”。
一言以蔽之,我错了,但我不想死。
范宁不认为守秘原则有什么问题,因为在这个旧工业世界,正神教会的存在能触及到世俗律法触及不到的边界,帮助人拾起良知,与人为善,刑侦技术断不下来的桉子,也许神父就能帮助罪犯洗心革面......如果神父透露了秘密,比如去警安局“检举揭发”,那么告解圣事的权威性就将大大受损,追求一起事件的“绝对正义”,会让世间更多的公义受到影响。
有问题的是像青年这部分妄图逃避责任的小人。
“砰!
!”
范宁勐地一拍大桌,声色俱厉地呵斥起来。
“贪得无厌!上主用她的血与火洗清的是你的原罪,你才得以赎到一副完整的身体,在这尘世里头行走,后世的罪必由你自己来赎!”
“你以为坦坦荡荡的省察,痛彻心扉的悔恨,圣灵就能把你的罪给赎了,其实你一路以来的祷告、祈求、战栗和泪水全是亵渎!你仅靠言语、财宝和苦力就想赎罪,和那些作不义买卖的杰米尼亚人妄图用宝石和香料估价捧走光明是同一行径!”
“宗教裁判所不作世俗的审判,但上主的暴怒临到你头上,也非因你在世俗里的过犯,而是你轻贱了上主曾为你洗罪的火!”
“你若不去自首,你的灵魂必下地狱,你的祖先和子嗣不得洁净!”
勐烈的灵性振荡让对方的精神状态如遭雷击。
油背头青年整个人直接从椅子上瘫了下去。
范宁端起水壶,喝了一口,轻轻拉了拉铃铛的细线。
“抬走,下一个。”
告解室内,暴烈的怒火和光芒仍在碰撞回荡。
两位文职人员双腿发软地走进,将被吓得像条死狗的青年架了出去。
又看到座椅上、地面上留有秽物,赶紧叫人过来增添乳香,洗地换椅。
范宁端坐如常,直到下一位告解者进来。
同一上午,赫治威尔地区,雅努斯驻军的军营内。
“这些吃里扒外的家伙!”
穿着上将军服,身材高大,留着两道粗眉毛的兰纽特坐在电报机前,把一沓纸片如雪花般扬得到处都是。
侧面,地形沙盘模型的灯光尽数熄灭,办公桌上的早膳也放了两个小时一口未动,原本热气腾腾的浓汤冻成了浑浊的固体。
先是博尔斯准将那个家伙反了,将一些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