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右相府势大,一心废太子,高力士不肯帮忙,眼下却不宜再让势态扩大了。
“我管教不力,罢相了也该。唯恐如今小勃律之战、石堡城之战尚未大胜,万一军费不济……”
李林甫少有这般求人的时候,躬着身,温言软语地说着。
高力士却没有回应,目光从照壁的缝隙中看去,看向薛白。
李林甫遂明白了他的意思,与其指望旁人帮忙灭火,不如请放火者先别再烧了。
这场案子牵扯甚大,从清早一直审到了下午。
三司查明案情,不敢判决,唯请圣裁。
高力士领着薛白、李林甫去往宫城,却是没有再带萧炅。
这位三品京兆尹竟就这般落了狱,连堂堂右相都保不了他。
“薛白。”
去往宫城的路上,李林甫当着高力士的面,放下了姿态向薛白道:“过去你我之间有些误会与私怨,一笑泯恩仇如何?”
这是威名赫赫的一国宰执,天宝五载的那个冬天,杀不杀薛白只在他转念之间。
薛白望着远处的宫城,道:“右相昨日还说秉公办案,毫无私心,既然如此,岂有一笑泯恩仇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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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榻被摆在桂花树下。
李隆基半倚着,正在用膳。
眼看高力士领着人回来,他示意身旁的宫娥放下杯盏,听高力士简述案情,潇洒地笑了笑,拿起御案上的一封奏折。
这是李林甫递的开源节流的法子。
白藤纸上的小字铺得很满,体现了一国宰执的俭朴。
但也就是这位宰相,纵容女婿与京兆尹挪用税赋,占取剡溪数百里藤木。
一封奏折,昨日看与今日看,完全是两种感受。
许久,李隆基的目光终于从奏折上移开,淡淡扫了李林甫一眼,看得出李林甫此时此刻煎熬至极。
“薛白。”
“在。”
“你造纸有功,想要何赏赐?”
薛白道:“不如请圣人封我个官?我造军器、造竹纸,倒可当个将作监右校。”
听得这一句话,李林甫有些幽怨,暗道十郎分明对这竖子还不错,这竖子还要在御前捅十郎一刀。
李隆基道:“你还年少,待明年科举授官,再磨砺几年,朕自会让你兼任将作监,莫急。”
“遵旨。”
“朕赐你个宅邸。”李隆基道:“此事高将军安排,务必不可显得朕小气了。”
“老奴遵旨。”
李隆基端着酒杯饮了,朗笑道:“你去问问朝中官员,哪个不知朕善待臣下,从不吝于赏赐。”
这位圣人确实是出了名的大方,讨他欢心的臣子每有厚赏,杨家兄妹、安禄山、王鉷的豪宅皆为他赏赐的,穷极壮丽。
可谓是视金帛如粪土,用之如泥沙。
薛白还未应答,李隆基又道:“只说对右相,朕赐实封三百户,凡御府膳羞,远方珍味,中人宣赐,朕有一份,便给右相一份……”
“陛下。”
李林甫吓得拜倒在地,痛哭流涕,道:“臣约束无方,罪该万死!”
其实,他没什么罪责。
整件事说起来不严重,好比他说地上的小奶猫是吃人的老虎,想要一脚踢开,结果圣人发现是小奶猫叼来的宝贝他想要独吞。
问题在于,他有可能因此失去圣人的信任。
果然,李隆基没说要惩罚他,淡淡道:“右相起来吧,犯案的是萧炅与元捴,与你无关。朕还需你为朕打理国事。”
“臣辜负圣恩,臣惭愧。”
“起来,你堂堂宰相哭鼻子,让薛白小子笑话,有损社稷颜面。”
李林甫好不甘心,看了薛白一眼,却知已不能在圣人面前揭破此子的阴谋,只好起身,应道:“臣知罪,臣遵旨。”
“你也有错。”李隆基笑着指了指薛白,问道:“可知自己错在何处?”
薛白道:“我造出竹纸,长此以往,纸价愈低,寒门读书愈便捷,只怕得罪天下的门阀大族。因此被右相构陷,自有取祸之道。”
“圣人,臣并未构陷薛白,乃是……”李林甫艰难地承认道:“乃是被萧炅、元捴等人蒙蔽了。”
薛白道:“右相有些轻信于人了,先被吉温蒙蔽,又被元捴蒙蔽。”
“够了。”
李隆基懒得再听他们攻讦,接过三司会审的宗卷,御笔勾了判决。
他没耐心去分辨谁的心更脏,反正都脏。相比于真相,他更在乎的是朝野的平衡,在乎一切为自己掌控。
李林甫已失去他的信任,但暂时确实无人能代替他成为宰相。
杨銛、王鉷这些名字浮过脑海,李隆基很快否定了,杨銛才干不足,王鉷资历不足,都不是最好的宰相人选。
但该限制李林甫的权力了。
左相陈希烈太过软弱,可任命一人在左相位置上牵制李林甫,亦算是一种敲打,杨銛适合。
“召杨銛来见朕。”
“遵旨。”
李林甫闻言,心中剧痛,此案他失去了一个女婿,一个京兆尹之位,竟还要再失去一个左相。
偏此时,圣人并未询问他的意见,他还不能提出反对。
原本是对付东宫的良机,如何反而是右相一系损失惨痛?
李林甫瞥了薛白一眼,心道杨銛是个庸才,能有今日之势,全凭薛白及其背后势力支持,眼下相位摇摇欲坠,形势危急,已顾不得许多了。
虽还有不情愿,他犹开口道:“圣人,臣有一事请求。臣家中十七女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