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召薛白觐见,太子请稍候。”
李亨依旧站在那。
他知道,圣人要立不世之功只能用王忠嗣,偏王忠嗣与他交情太深,他若聪明些,早该与王忠嗣划清界限。
偏他不肯放弃西北这点势力,因此一出事圣人就要故意罚他。
可一国储君岂能连最后一点自保之力都没有?说句大逆不道的,倘若没有王忠嗣,一旦有意外,储君何以镇住局面?
圣人就一点都不肯考虑这些,永远只考虑自己一人!
昏君!
李氏社稷的不孝子孙!
……
心中暗骂很痛快,李亨却知道,此时薛白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他完蛋。
事到如今,只能相信高力士了。
~~
勤政楼中,大殿上重新点起了烛火。
李隆基身边只有陈玄礼、高力士二人,面前站着薛白。
“现在愿意亲口告诉朕了?说。”
“回圣人,得从柳勣案说起。”
薛白一瞬间做了最后的考虑,他只要说实话就能要了李亨以及东宫成百上千人的命,但他自己也一定会死。
“杨慎矜爱慕杜家长女,几番被拒,因此故意诓柳勣陷害东宫……”
若有选择,他并不愿陷害杨慎衿。
但在天宝年间的朝堂上没有选择,杨慎衿任四品高官,身兼财政、吏法之重职,却没有配得上其身份的能力手段、没有兢兢业业的官场觉悟,这就是罪。
就像他早早与李林甫所言,都是吃着民脂民膏到这权场上来赌命的人,该愿赌服输。
“我在柳勣宅中找到了证据,却又被他抢走。他害死柳勣,还演了一场英雄救美的戏,救出杜家……”
李隆基默默听着,心知杨慎矜就是这种人。
那侍妾明珠、婢女春草,还有,郭千里说那个死掉的侍妾韩珠团亦是绝色。
“当时,东宫不肯帮我,我走投无路,只好向右相求助。右相于是让吉温调查此事,吉温召杜家长女问了柳勣案之事,怀疑杨慎矜私藏死士,连夜调集了人手去搜查,却一无所获。但当晚,却有人痛杀吉温家小。而我接回杜家长女之后,还有人杀到吉温别宅……”
“那夜,他们还曾当街刺杀吉温,我曾见过几个死士,因此识得他们,但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些人与杨慎矜有关。杨慎矜知我爱慕右相千金,在元月初与我说,他可以认我为子,助我娶妻,但要我将丰味楼给他,我当时便答应了。直到在上元夜,我在街上偶遇那些死士,一路追到杨宅,意识到不妥,不敢认他……”
殿中只有薛白在说话。
他还说了杨钊贪了财物、杨慎矜上门纳妾、长安城中的流言等等,作为这些事的佐证。
李隆基始终闭目不语,仿佛睡着了一般。
直到薛白说完,安静了好一会,他才开口道:“还有。”
薛想了想,干脆坦诚应道:“还有……我应该是官奴出身,我想摆脱来路不明或贱籍的身份,所以拿炒菜献给虢国夫人,请她为我安排一个身份。后来,我与杨慎矜作了约定了,没想到虢国夫人还真请人办了。”
“圣人。”高力士道:“薛灵真丢了一个儿子,正是这般年纪,老奴想来不会错……请圣人治老奴欺君之罪。”
“我也欺君了,请圣人治罪。”
李隆基终于睁开眼,问道:“几时了?”
“寅时了。”高力士小声道:“右相办了两个多月没能办结的案子,圣人不到一个时辰,问得清清楚楚。”
这点薛白是承认的,只这对话之间,整桩案子除了东宫的那部分,能交代的他全都交代了,比李林甫查出来的还多。
李隆基显然还未全信,或是懒得查了,故意让薛白把最重要的秘密说出来以示恭顺坦诚。
他挥了挥手,让薛白退下。
之后,他苦笑着向高力士道:“将军为太子安排,辛苦了。”
换作旁人,看着李隆基那双灼灼的眼,此时便要吓得招架不住。
高力士却太了解他了。
圣人这些年来早失了探究政务的心思,常常喜欢这样出言相诈,看透人心即可轻易掌控一切。
且他是真的慧眼如炬,臣下是否有所隐瞒,不必细查,十之八九都能被他一眼看出。
“老奴有罪,老奴确实故意让薛白先向圣人阐明。因老奴知道,杨慎矜收买的陇右老兵或可能与太子有过往来,因他一向心软,容易被人利用。然太子恭孝,必不敢有逆谋,老奴不愿圣人为右相所欺。”
李隆基看了他的眼神,叹道:“那你就是觉得朕对太子过于狠了。”
“老奴……是这般想的。”高力士说出了实实在在的心里话,“请圣人重责。”
“没怪你。”李隆基道,“几十年了,你是何心思朕岂能不知?若不信你,当初就不会立他了。”
“陛下啊,太子长于十王宅,为国储不到十年,从未与属官来往,他能有多少根基?诸王之中又有谁能比他恭顺?陛下如日中天,何惧……”
“莫废话了。”李隆基的心情终于恢复了一些,笑着与高力士说话,语态一转又冷了脸,道:“召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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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亨目光看去,见薛白从勤政楼中走了出来。
他脸上立即浮起了诚恳真挚,还带着些感激的笑容。
“薛白,过往的误会,东宫会给你一个解释。”
薛白敷衍而客气地应了,四下看了一眼,向李静忠问道:“怎么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