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也对。”
李耀想了很久,虽然龙扬君的话,虚无缥缈的推测成分居多,但逻辑上倒也能自圆其说。
龙扬君说着说着,像是进入某种恍惚的状态,伸手要去触碰光幕营造出来的黑潮,声音一下子变得苍老而深邃,她喃喃道:“我为盘古文明的领袖画了一幅素描,在我看来,做出这个决策的盘古文明领袖,就像是黑暗森林深处,一个经验丰富、城府深沉、心志坚毅甚至铁石心肠的老猎手。
“不,不止是老猎手那么简单,他还是那个名为‘盘古’的小小部落的村长。
“作为村长的老猎手,历经千辛万苦,用无比的智慧,勇气,热血乃至阴谋诡计,在黑暗森林中挣扎求存,甚至像你一样满怀着一颗渴望光明的心,终结了十三名猎手之间的残酷猎杀,共同组建了部落,给这片小小的黑暗森林带来了和平和光明。
“然后,他们又不知付出多少努力,流下多少血汗,斩除杂草,砍伐大树,准备给养,测绘地图,终于,终于有一日冲出了困住他们几百万年的森林!
“然而,离开这片被诅咒已久的黑暗森林,他们见到的第一幅画面,就是骸骨,是比他们曾经遇到过的兽王,更庞大和狰狞百倍的巨兽的骸骨——即便这样的巨兽,都是他们小小的部落无法抵挡的,遑论杀死这巨兽的灾难呢?
“然后,他们可能遇到了洪潮肆虐的痕迹——诸如被吞噬的巨兽,被冲垮的高山,被冲出万米沟壑的河道,并且从另一些奄奄一息的劫后余生者那里,了解到了洪潮的可怕。
“老猎手这一生曾对付过无数敌人,也化解过各种各样的灾难,但他从未遇到过‘洪潮’这样的大灾变,大劫难和大恐怖,他被吓破胆了,他当然会被吓破胆,而且他还必须为自己的部落负责,为所有猎手和老弱妇孺负责。
“于是,老猎手无声无息地退了回来,彻底放弃了冲出黑暗森林的打算,终此一生都被莫大的恐惧萦绕。
“他整天惶惶不可终日地倾听黑暗森林外面的动静,倾听洪潮逼近的声音,想着如何能躲避洪潮的扫描和嗅探。
“又精打细算地谋划着部落里的食物和各项资源,看看能否让自己的孩子们撑过下一个百万年再出去。
“当然,孩子们的天性就是探索,就是欢声笑语和载歌载舞,但这些事都是被绝对禁止的——探索就有可能惹来灾祸,而欢声笑语和载歌载舞都会消耗大量资源,还有可能被洪潮听到。
“再说,有欢笑就有痛苦,有歌舞就有哭泣和尖叫,孩子们今天品尝到了欢乐的滋味,明天就会和老猎手一样,被洪潮的恐怖纠缠终生,陷入永恒的痛苦呢!
“所以,为了孩子们,为了部落,干脆都禁止了吧,都封印了吧,都抹杀了吧!
“孩子们当然不喜欢这样冷酷甚至没有人性的‘村长爷爷’,那些年轻气盛、天不怕地不怕,没有参加过远征队,没看到过森林外面的年轻猎手们也不喜欢他,认为他是言过其实,洪潮根本就没那么可怕,甚至根本就没什么洪潮,他们之间存在着极大的矛盾,矛盾甚至会发展成战争,在最极端的情况下,这位老猎手不得不亲手捂死那些放声欢笑和歌唱的孩子,并将抹了毒液的匕首刺入年轻猎手的胸膛。
“李耀,对于站在几百万年之后的时间点,已经清楚看到了这个小小部落的结局,并知道大致历史走向的你我来说,当然可以讥笑老猎手的胆怯,抨击老猎手的残忍,鞭挞他这种灭绝人性的做法——毕竟他用了这么多极端的手段,最终还是没能保住盘古文明嘛!他失败了,这就是最大的罪过。
“但就算盘古文明再怎么强盛和先进,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在当时,在所有后果尚未显露之前,他们被莫大的恐惧萦绕着,整个社会、整个文明都有可能轰然垮塌,就是这么朝不保夕、千钧一发的时候,你能说,这个老猎手的决策,没有他的道理?你能说,把你换到这个老猎手的位置上,就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我……想不出。”
李耀老老实实道,“过去,我是很喜欢嘲笑和抨击那些人——萧玄策、吕醉、天魔莫玄,哦,或许还要加上你说的这个盘古文明老猎手,但实话实说,指出他们的错误总是容易的,特别是站在后世之人的角度,不就是放马后炮嘛!
“但是,当我自己真的面对一无所知的未来,面对迫在眉睫的威胁,面对残缺不全甚至完全错误的信息,却必须做出某种两难抉择时,我才知道,难啊,真是难啊!”
龙扬君有些诧异地看了李耀一样,微笑道:“看来,决心走上大魔王之路的你,思想境界真的不同了,又提升了好多,竟然能体会到历代大魔王地苦衷了呢!”
李耀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忽然想到龙扬君刚才说的某个细节:“对了,你刚才说,年轻的猎手们不同意老猎手的判断,认为黑暗森林外面的洪潮未必有那么可怕,他们还是想要冒险冲出去看一看——这是意有所指吗?‘年轻的猎手’是指谁,啊,我知道了,女娲族!”
“孺子可教啊!”
龙扬君真的有些吃惊,半真不假地夸奖了李耀一句,点头道,“没错,如果将‘洪潮’这一重大因素加入盘古和女娲的洪荒大战,那就更有趣,也更合理了。
“盘古族和女娲族并非仅仅因为‘是否要保存情感和欲念’这么简单粗暴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