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这话咋说?”金穗其实是知道的,连席氏那样迫切追求富贵的人都不敢直接把火柴拿出去卖,即使火柴本身并没有什么危险,顶多做个杀人放火的道具罢了,可制作火柴的材料却说不好会不会有危险。
可这话不能直接说出来,只能问问黄老爹。
金穗一直有个疑问,按照黄家的过去,黄老爹在海难之前应该是打渔的,可他怎么估算的那两块玉佩能恰好典当一千两银子?席氏可能真是个识货的,或者她曾经把玉佩拿到珠黎县府请人鉴定过,可她不可能告诉黄老爹啊?
这么一想,席氏与黄老爹这俩翁媳的关系有些说不清道不楚的,倒不是那种龌龊的暧昧,而是席氏一直与黄老爹有些隔膜,这种隔膜与普通的翁媳之间因辈分、血缘和性别所造成的隔膜不同,她也说不清楚那种感觉,最明显的一点是,席氏一直很防备黄老爹亲近孙女。
这种防备连翠眉都看出来了,可翠眉从来没有多想,因而认为以前是黄老爹因重男轻女才不亲近小金穗的。
当然,金穗打死也不会跟黄老爹谈什么翁媳关系。
黄老爹怜惜地轻轻顺着她的羊角小辫儿:“穗娘儿,你还小,爷爷记得年轻的时候听人说过一个故事。古时候(难道现在不是古时候?),有个人做了各种颜色的漂亮玻璃制品送给当时的圣上,可他在回乡的途中遇到山匪,被杀死了,后来那玻璃的生意便完全落到当时的沈王爷府上。有句成语叫作‘匹夫无罪,怀壁其罪’,这句话说得就是这个理儿。有珍贵的东西,你没能力保护时。就不要让人晓得,不然会招来大祸。穗娘儿,你懂了吗?”
金穗连忙点点头,可眸中难掩失望之色。
黄老爹却话音一转,道:“你娘亲素来做事不靠谱儿……”
金穗嘴角歪了歪。
黄老爹一乐,紧接着道:“可在这件事儿上,她保密得好。不然,我们家早散了。她算是晓得自己斤两,就是名利心太重,冒险救那少年。未必没存着携恩图报的心思……可那少年是哪家的呢?”
这还是黄老爹头一回夸赞席氏。
金穗嘴角动了动,踟蹰半晌,道:“爷爷。我记得娘亲曾经似乎提过一回,我不晓得记得准不准。她说,她救的那个少年姓姚。”
“姚?”黄老爹蹙眉,陷入沉思。
金穗心头一凛,黄老爹这是动心了?可随即她担心起来。席氏这么多年都没敢把火柴推销出去,救了一位少年还害了自己的性命,而黄老爹为了救唯一的孙女,未必不会冒险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一阵后悔不迭,心惊肉跳地拉了拉黄老爹的小拇指,引起他的注意:“爷爷。秦雁说,我种的那些花种有的是从海外来的。我往日看官府报纸,我们吃的红薯、土豆都是从海外渡回来的。爷爷。我想等种出来瞧瞧,兴许有能吃的果实。到时,我们卖这个好不好?”
“难为你小小年纪能想到这远,”黄老爹笑着夸了两句,却摇摇头道。“你想的虽好,可你忘了。要是有能吃的,扬州那多种花的人咋不晓得?”
金穗暗道,番茄刚开始被人们当作观赏植物来着?
却无法反驳。
黄老爹看她皱着苦瓜脸,宽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你莫操心,只是爷爷说给你的理儿,你要记着才是。”
“嗯。”
黄老爹翻了两页书本,忽然道:“其实我们瞎琢磨也没用,你娘亲留下的火柴就那多,每一根烧得时间又太短,就算拿去卖也卖不出银钱来。这书里的字儿,我们又看不懂。”
“爷爷,我看得懂啊!”金穗立刻回答。
她在心里衡量了一番,觉得如果有机会,还是把火柴推销出去,最好是跟那个楚家一起做,可中间缺个担保人,她和黄老爹见不见得到楚家人还两说,就算见到了,难保楚家不会效仿当初的沈家过河拆桥。
想想那个做玻璃的人被杀死,她便不寒而栗。
“嗯?你看得懂?”
“是啊,”金穗拿出早就想好的说辞,“小时候娘亲就是教我这种字儿,后来爹爹看不过去,便亲自教我写字儿。”
席氏教导金穗时一般在室内,黄老爹当然不知道真假。
但黄老爹相信金穗不会说谎骗他。
而金穗恰恰说了谎。
金穗怕他不信,让黄老爹随手指了一段,她极顺口地读出来,黄老爹不得不信。
“你娘也不晓得是哪家托生的,明堂忒多了。”黄老爹摇摇头,把东西归到原位,抱着金穗出了房门,自然交待一番保密的话,便催着金穗去睡了。
金穗看得出来,黄老爹从内阁间出来后,脸色缓和了很多,她猜黄老爹是想到了什么头绪,不过,黄老爹依然顾忌她年纪小,不肯说给她听,临睡前还嘱咐她要少思少虑。
翌日一早,黄老爹没有去城里,而是去了地里看麦子,山岚没跟他一起,到了中午还不见回来。
吃饭时,黄老爹心慌慌的,朝外看了好几眼,到底吃不安生,匆匆吃了个半饱,到村子里到处找山岚,一时竟没找着。
金穗也有了不好的预感,珍眉忧心地问:“山岚哥哥不会是挨了老太爷的骂,不敢回来吃饭吧?可昨儿的夜里,老太爷还安慰他来着?”
话音刚落,便听到前面有人拍门,珍眉高声问:“谁啊?”
“珍眉,是我。”门外的声音有些沉重,有种心灰意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