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来喜聊着聊着,便聊到了小时候,调侃道:“我记得黄婶望子成龙,拼了命地织布为你凑集束脩,可惜啊,你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情愿去海上打渔,也不愿去私塾。”
黄老爹牵起唇角笑道:“年轻那会儿的事儿,谁没个轻狂?娘对我是真好,那点子大的年纪哪儿能体会到她的苦心。这些年一直后悔没好好孝敬娘,偶尔也会织布怀念那时候的日子。”
黄来喜惊讶。
黄老爹撩起裤腿:“这是我闲暇时候织的,赶明儿给你带两双。”
“你还真自己织布啊?”
“织布算个啥儿?逃难那些年,我和宝元一路上乞讨过,做过厨子,搬过泥瓦,盘过田地,但凡能吃口饭,啥都去做了。”黄老爹放下裤腿,心里盈满苦涩。
黄来喜犹疑,只是一闪而过:“你倒是好本事,说起本事来,我打渔不如你,水性不如你,记得有一回秋天里,我家弟弟掉进河里,还是你给捞起来的。”
黄老爹眼神微闪:“那是多久前的事儿,我记不清了,只记得当年乱糟糟的,夜里睡觉都怕丢了性命。老哥哥,现今还是住在老村子里么?”
“十里八村儿没几个人,这些年陆陆续续搬回来一些人家,十几个村子拼了一个村子,唉,说起来,真是凄凉,我们老家的村子就只剩了我们一家罢了,加上你们是两家,住的是邻镇的村子,我们那个村子早长荒草了。不过,现在好多了,也有些不会打渔的人家搬过来种地的。”黄来喜的声音随着回忆忽高忽低,抑扬顿挫。
黄来喜蹭了顿晚饭,喜滋滋地走了。还带走了黄老爹送的两双棉袜子,第三天晚上,他又来找黄老爹说话。
金穗没去前院。自然不知在说什么。
晓烟在前院布菜,回来后道:“姑娘。这位什么来喜兄,是不是来打秋风的啊?掐着点来吃晚饭,一开口便是想当年。”
金穗赏她额头两个栗子:“那是爷爷的老乡,在锦官城呆不久的,吃几顿饭又怎么了?你们老太爷高兴才是真的。再说,来喜兄是你能叫的?没大没小!”
晓烟硬生生挨了两个栗子,嘟嘴不服气道:“可我瞧着每回那个来喜老爷来之后。老太爷都不太高兴啊!”
金穗蓦地看向晓烟,脸上的笑容缓了缓,仔细对比这两天黄老爹的脸色和黄来喜来之前的神色,好像的确是有些不对劲啊!她下意识地为晓烟揉揉额头。晓烟既莫名其妙,又受宠若惊,嬉皮笑脸的样子。
金穗琢磨,黄老爹是不喜欢黄来喜本人呢,还是不喜欢从前老村子里的老乡呢?
黄老爹不愿谈黄来喜。金穗也不好去问他,却不代表她能当做没这回事,当下找了山岚来,问道:“山岚哥哥,那位来喜爷爷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山岚略作踌躇。想了想,道:“昨儿的夜里,来喜老爷回去时,老太爷吩咐人跟踪,我就多留了个心眼儿。来喜老爷跟来的商船是扬州的船老大王家的船,上面有一小半的货是姚家的。来喜老爷从两年前开始在商船上当水手,这回就是跟着商船来的。”
金穗疑惑道:“老太爷让你们跟踪来喜老爷,有说是为什么事么?”
山岚道:“说是让我们看下来喜老爷跟哪些人有接触,尤其让我们注意本地人。”
金穗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了,很明显,黄老爹是在怀疑黄来喜是否图谋不轨,若这人真是上门打秋风的,直接拿些银子打发了便是,黄家现在不缺那两个银子,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但是黄老爹这么戒备,看来这个黄来喜是用银子打发不了的。
金穗不由地提起了心,连忙问道:“那黄来喜有见过其他人么?”
山岚如实回答道:“黄来喜整日守在船上,倒没见过本地人,日常行事也没有异常的地方。”顿了下,山岚又道:“黄来喜这个人瞧着不像是常年打渔,或者做水手的,为人很有几分精明。”
“照你说的,黄来喜倒真的很有问题了,”金穗面色微冷,细细寻思从见到黄来喜的那一刻到山岚如今的分析,“你说黄来喜瞧着外表很老实,不轻易下船,随处走动,那日我和爷爷回府,可从没经过城外的码头,而黄来喜却说是在大街上瞧见我们的,又不见与他同行的同伴。他一个外地人,怎么敢随便在锦官城的大街上闲逛?”
山岚一惊:“黄来喜早晓得咱们府在哪儿,他是故意贴上来的?那他怎么晓得这些的?”
金穗沉吟道:“这个就要去问黄来喜本人了。如今看来,黄来喜是有心人派来的,是我被爷爷遇到老乡给冲昏头,没反应过来,难怪爷爷要怀疑。山岚哥哥,你多派些人手去盯梢,对了,咱们府上的护卫们有很多人认识,出门行事不方便,容易打草惊蛇。你去找胡二麻和胡小妹,他们俩兄妹认识不少乞丐,让乞丐们行乞时多注意下,说不定比侍卫们好用得多。”
说着,金穗摸出一袋银子:“这是碎银子,有二三十两,有银子好办事。”
山岚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没推脱,毫不犹豫地接了银袋子:“还好有姑娘周全,姑娘这番话有理有据,推测得极为合理。老太爷那边,姑娘瞧着,要不要说一声?”
“爷爷那儿我去说,事不宜迟,黄来喜很快便要离开了,山岚哥哥,你现在就去找胡二麻和胡小妹。”
“是。”山岚揣着银子,心事重重地趁着夜色去了胡二麻的小酒肆。
月婵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