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有这种想法,还是因着翠眉的耳提面命让她处处谨慎,不能得罪了黄老爹。
珍眉便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翠眉,却见挨骂最少的翠眉脸色苍白,眸中含泪,珍眉有片刻的怔忪,微微瞪圆了双眼,不明白翠眉为什么看起来如此哀伤,心中便也惶惑起来。
她们两个跪着,黄老爹虽看不到翠眉低头的模样,却通过珍眉的神色晓得翠眉有些不妥,蹙了蹙眉,犹豫着说:“翠眉……”却不知该如何处罚她,毕竟翠眉年纪大了,处罚了她说出去也不好听。
外面的人可等着看黄家的笑话呢!
翠眉骤然抬头,眼泪已憋了回去,神色坚定地恳求道:“老太爷,无论咋罚我,能不能等过了明儿再说?我实在不想放过这次机会进城,老太爷,你让我去吧!姑娘她……”翠眉看了一眼金穗,后面的话意犹未尽。
黄老爹想起今天给金穗请大夫又花了银钱,且他同意翠眉去城里自有他的考量,除了那几张花样子之外,他还有别的安排,未作多少迟疑,只板了脸道:“看你这大了,我也不好罚你,只是你这几天做事儿有些不靠谱,作为女儿家,须得分清是非,怎能听别人说一套便是一套?……”
只把翠眉说了一顿,可他一个大男人对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说话也狠不到哪里去,只提醒翠眉莫再犯糊涂要自尊自爱罢了。
翠眉闻弦音知雅意,脸上虽有些难堪,心中却舒了口气,嘴角翘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
金穗这回没为两人求情,她之前担心黄老爹一生气要把珍眉给卖了,现下看来黄老爹还是不忍心的,对珍眉宽容多多。对翠眉却是敲打居多。她没拦着,就是想让黄老爹把心口的怨气散了,若不然,哪一天再对了景儿,两人再想转圜可没这么容易了。
金穗边听着黄老爹的训斥,望着帐顶的哑铃铛思绪又飘了出去。
这个哑铃铛是她满周岁的时候席氏卖了花样子换得了钱,黄秀才特意在城里买来给她的。也是从卖花样子,席氏渐渐摸到赚钱的门道,不用像小商小贩那样吆喝,却能体体面面地赚钱。
席氏为人严谨。因着只得了小金穗一个女孩,事事要为小金穗打算,又因小金穗长得八分像她。从小就看出是个好样貌,席氏生恐小金穗长大后容貌会惹来麻烦,因此日夜琢磨如何给自家增加砝码,一方面不许小金穗出门,将她从小带在身边教导。一方面督导黄秀才读书好考取功名。
可是黄秀才两回考试落榜,再无增进,席氏便有些心灰意冷。
她秘密地在卧室里隔出半间屋子作为实验室。黄秀才初时是反对的,两人却是一致瞒着家里人。年幼无知的小金穗看到爹娘在卧房里争吵,当即大哭,席氏心疼女儿。铃铛就是那个时候被吵闹的席氏摔坏的,那是他们第一次吵架。
黄秀才到底心疼妻子,愿意听妻子陈述利弊。虽觉不可谋,可只要席氏不再闹,答应不让外人知晓,他便也随了她。此话正中席氏下怀。
金穗仔细搜索模糊的记忆,席氏当初有些什么顾忌。没有直接说出她研究的东西叫什么名字,可根据她的美好描述。以及后来的成品,金穗可以断定,席氏研究的正是火柴!
席氏却不是蠢的,懂得怀璧其罪的道理,行事非常小心,只有一回在提纯时药品遇了空气发生爆炸起火被黄老爹看到之外,再也没出过岔子。就是那一回出岔子,也有雷雨天气的遮掩,外人没有发觉,连同在一个院子的珍眉、翠眉都没发觉。
席氏并未防着亲生女儿,闲暇无聊时,她会跟听不明白她口音的小金穗絮叨火柴的威力和魅力,只不准小金穗进她的实验室。
因着小金穗听不懂,金穗即使知晓席氏用的是闽浙一带的软糯口音,却不记得她说的到底是什么,只记得那一把如黄鹂般的嗓音透着股柔和清甜,那人的眼中闪烁着灼灼的光,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和向往。
如此日复一日地研究,席氏制作了早期火柴和安全火柴,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将火柴推销出去,就算只卖方子,黄家不说飞黄腾达,想要富甲一方并非难事。
这个机会直到去年夏末才被席氏等到。
那天正是下雨时节,席氏全身淋湿从外面赶回来,脚上沾了黑色的污泥,脸上却是一片喜色,就那么穿着湿衣裳抱起小金穗回到房里亲了又亲,呵呵低笑:“穗娘儿,娘快成功了!娘今儿的机缘巧合之下救了贵人,以后啊,他会扶持照顾我们家,你的容貌就不再是问题了。”
说罢,怜惜地抚摸着小金穗的脸,眼中光芒大炽,俄而,忽然落下泪水。
正在学堂温书的黄秀才头回见到妻子如此狼狈的身影,忙匆匆赶回来,先解救下受到惊吓不知所措的女儿,把小金穗交给翠眉,又关上门询问感慨落泪的席氏发生了什么事。
当日具体情形小金穗没弄明白,从那天以后,席氏变得神采奕奕,对小金穗的要求更加严格,还计划着为小金穗从锦上花坊请个精通女红的师傅回来——席氏并不会女红。
可是好景不长,过了半个月,席氏回家后突然变得焦虑不安,小金穗练字时无意中抬头便会看到席氏心不在焉的眼神,眼中充满了忧虑和愤恨。黄秀才追问无果,只得日日陪小心,席氏心中有愧,勉强打起精神,对黄秀才小意逢迎。
十来天后,黄秀才忽然拿着一张纸回屋,怒气冲冲地质问席氏,把翠眉一干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