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醴的假只休一天,就不得不再去衙门处理公务,晁光甫这一倒,波浪还真不小,别看小小谯郡,小小亳州,也照样会被风浪扫到。晁光甫做首辅已经有二十年余,别看这位顶着老好人的样,跟谁都一团和气,好似是个没脾气也没什么大用的实诚人。但不管是谁做二十年首辅,再不想经营人脉关系,也会自然而然方方面面的大佬都是从他手底下安排。
这时候,首辅人选一日不明,方方面面头头脑脑都会绷紧神经,新改制的河南省省台是宣庆帝的忠实拥趸,河南省的风波本来应当不大,可谁叫工学院在这呢。王醴不得不销假来上差,也正是为此事,这不一进衙门就满头包。
还没坐热凳子,申江就来报:“知州,省台遣了人来。”
虽然如今一省官长称巡抚,书信往来间也都称巡抚,但在口头上依然称别号省台。
“且请进来。”省台遣人来,主要也是为晁光甫一事,河南省第一任巡抚,是晁光甫同门师弟,虽然两人年岁上相差有点大,但确实是同门无误。巡抚来信,便是告诉王醴最近风浪大,要稳住,只要火没烧到他头上,都别乱也别管。
王醴看罢信,把信递给郑师道和江远州,郑师道先看完,迟疑片刻道:“知州,省台的意思是……他可能会被波及,让你好好稳住亳州?”
这时,江远州也看完,琢磨片刻道:“省台是官家信臣,虽与晁首辅出同门,却也不至于这么容易被风浪卷到水底烂泥里去。想来,是担心知州才就任亳州,亳州偏又迁来了工学院,委实是个看着就好下刀子的地方。”
“知州以为,我们当如何应对?”
王醴在河南道也算熟门熟路,毕竟做了这么几年河南道监察御史,现在亳州上下一片大好,既有戏本悦人心,也有水电工事安民生,本地豪强又在之前因水电工事被拉上船,亳州本地是不可能凭空生事的,除非……除非有什么人空降下来。实话说,空降到亳州王醴也不惧,但未知的对手,总让人挠心挠肺。
“先看看风浪怎么来呗,光想着怎么应对有什么用,谁知道浪是大是小,风是疾是缓。”江远州说话间,把信纸又搁回案上,“知州,若日后工学院与上差之间若有纷争,我们是站工学院呢,还是站上差?这得先问明,省得日后真有事来时,反倒不知该如何施为。”
“自是工学院。”王醴本身就支持机械化,加上与晁首辅退阁的消息一道送来的,还有孟老爷就任工学院院长的任命书,他站在工学院这一边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是,那我们便知道该如何行事了,知州放心,亳州定无反复。”毕竟王知州是亳州的女婿,娶的还是亳州人人都爱,甚至整个大明都广受热爱的打鼓人。作为打鼓人的夫婿,王知州还是不必担心后院起火的。
孟老爷接到任命书,叹气之余,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他接下这摊子正处多事之秋,肯定要多生许多事:“而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重崖亦多加小心,既然连省台都怀忧心,此事牵连必然不小。叶次辅一心想为首辅,这次不管是能不能,叶次辅掀起的浪都小不了。”
“我明白,爹也是一样。”
南京那边,给朱立棠的任命还没下去,朱立棠就出了事,宣庆帝现在才真是麻了爪。虽然他还有别的章程,可最佳的两套章程已经用出去了,总不能现在就把吕撷华给提起来,那太不合理,也太不负责任。
“叶阜安是越来越不遮掩了。”朱立棠出事,无非是被叶阜安抓住了辫子,“阿孟在戏文说得好——谁鞋子底下没踩过屎,但谁会把鞋底翻过来让世人都来看鞋底的屎。”
“这话当着我面说说就算了,可不能同朝臣说去,更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说。”萧皇后知道宣庆帝是心里不痛快,本是想好好宽慰宽慰,哪想怎么宽慰都没用,宣庆帝这回是真的很愁。
御案上,摆着《巨星》的戏本和绘本,宣庆帝本来还有闲心翻翻看,现在哪里还有那心思。不过,巨星的戏本上,曹仲仑三个字掠过眼前时,宣庆帝忽然又有了新的章程:“晁光甫再不能上朝又如何,朕还有杨公。”
杨公指的自然是杨廷礼,杨廷礼当年退阁,并非身体不好,而是因儿子去世后,留下的孙子也因体弱离世,杨廷礼因此生了退隐之心,这才向先帝求了恩典,退阁挂冠而去。杨廷礼如何身体却还好,至少比起晁光甫来要好许多,最要紧的是,杨廷礼在朝野内外的势无人能敌,就是叶阜安也不能掠其锋芒。
杨廷礼如今精气神格外足,无他,满世界浪出来的。出了广阔天地才知道,困宥于小小宅院,确实容易让人生出毛病来。好好的人,就该足下万里生风,去遍阅世间风景,既开阔心胸少许多毛病,也不枉来世上一遭。
“从前待在仰园,当真垂垂老朽,觉得自己没几年活头了,如今一出来,才知道人呐心胸一阔,什么老朽都不再老朽,浑身又有劲了,又有奔头又有活头。”杨廷礼路过亳州,特地停下来寻孟约,顺便夸一夸新戏真不错。
“所以说,生命在于运动啊!”孟约这纯粹是感慨,这老头儿看起来是比在南京待着时好得多,去年末见着的时候就觉得精气神比以前好,现在天回暖衣裳减下来就更明显了,老头儿脸上的褶子居然都神奇的淡了许多。
“此言精辟,正是如此。”
杨廷礼预备在谯郡留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