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兰渐渐停止哭闹,抽抽噎噎着安静下来。吸了吸鼻子,半坐在地面上斜着目光狐疑地看着我,面颊上的泪花闪着烛灯的光。我轻轻一笑,伸出手来伸向她:“地上凉,起来说话。”

猗兰狠狠一甩袖子拍掉我的手掌,发狠了冲着我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皇后派来的说客!滚!”

“别一口一个皇后的叫。”我慢慢抬起头对上她的双眼,“每朝每代少不了或虚伪恶毒或表里不一的嫡母,为庶子庶女的都还得违背心意地道一声母亲。帝姬有这样一个温善的嫡母,还不知足吗。”

“她害死了我的娘亲!”淑慎帝姬面目凶狠,破口大骂。让人惊惧十二岁的女孩子竟会有这样的神情。

“害死你娘亲?”我眯了眯眼,也不多说什么,只走上前一扯她的手腕将她生生拉起,按在椅子上,拾掇清她散乱的裙摆,替她拂去袖子上的尘埃:“好歹是天家贵胄,帝王之女。传出去说咱们皇上的女儿这般没规没矩不识体统地撒泼打滚,有损皇上太后清名不说,还拂了整个大宣皇室的颜面。日后叫人说野蛮,不识礼数都是有的。皇上届时两头难办,您的婚事要是不要?又有谁家敢娶?您公主的位分又要是不要?恕妾直言,帝姬实在是糊涂。”

猗兰恨恨盯住我,訾骂道:“你有何尝知道我的痛苦!作壁上观式的言论,未尝体会过那切肤之痛。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觉得是天大的慈悲了是么?我可告诉你,你不配!”

她说罢,被谁彻彻底底给打败了似的颓丧地松下倔强的双肩,整个身体耷拉下来,抱住膝盖就蜷缩在华贵无比的檀木雕花缂贝柔圆椅上,呜呜恸哭起来,开了闸的泪水不停往下滚,滚满了整个缂丝燕挽芙蓉醉春锦绸缎服。

“你怎么会明白呢……我没有母亲……我——”

“我也没有母亲。”我淡淡地截下她的话茬,把她剩下要说的话不可置疑地堵了回去,面容平静地凝视着她。

她奇怪地看着我,直到我静默了片刻,又吐出剩下半句:“我也没有父亲。——帝姬,您比妾来的幸运的多。”

“妾身双亲在妾只有八岁的时候就去世了。而且去世得很不安宁。”我自己都惊异自己如今能把这曾经让人痛失了心的事实如此平静地说下来,“帝姬起码还有父兄,而妾当年不啻于家破人亡,唯余一人漂泊。帝姬,恕妾身多言一句,或许人活在世上遇上了太多不幸,心肠变得很硬。可总要明白,这世上多的是比你凄惨的人,多的是挣扎在死亡线上的人。他们都能安然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帝姬出生皇家,自小锦衣玉食,更应该晓得水满则溢的道理。妾身并非不知帝姬年幼丧母之悲痛,因为妾身也是经历过的人——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地比帝姬更要悲惨,是故妾才能有充足的理由来这里和帝姬说话劝勉。而非帝姬所说的作壁上观。”

我见她不说话,便继续道:“凡是人都厌恶比自己轻松幸福得多得多的人来对自己的苦楚和不幸指手画脚——正如帝姬所言,没有经历过的人,何尝体会得到那切肤之痛?又有什么资格对别人说三道四?可妾不同,帝姬的悲哀,妾都明白。”

“皇后娘娘的秉性,天下谁人不知?又何尝会去害你娘亲?妾明白孟贵妃对帝姬的意义,是生母,是这个世上最亲的人。可有时候,帝姬您生在帝王家,也必须认清一些事实。关于您的外祖家,您怕是早已有耳闻。他们是帝姬的至亲,可帝姬也必须承认他们的罪行。也必须承认你母亲的罪行。”

猗兰又要发怒,眼泪汪汪地反驳:“我母亲的罪行?!呵,你别在这儿充好人了。”

“帝姬不愿意面对,妾完全能理解。可帝姬总有一天是要面对的。”

我想了想:“你摸着良心问你自己,皇后娘娘这么些年来哪宫的子女不是视如己出?又何尝薄待于你?你母亲的事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这么作贱你自己,除了倒腾你泉下的母亲叫她去后仍不安宁,又折磨在阳间爱你的人为你而痛,又有什么意义?帝姬,妾诚然明白帝姬的不易和辛苦,可帝姬有时候是没有办法的。”

我走上前揩去她脸上的泪痕:“外头的人看着,觉得帝姬皇子多少风光荣耀,显赫华贵。其实底子里的太多无奈又有谁知道?然而人活在世上,不单单是为了自己,更要紧的是为了一份责任和担当。帝姬终有一日得明白,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在其位定当不负之。你是大宣的公主,就应当有大宣公主的样子摆出来,叫人瞧瞧什么是大国风范。你代表的已经不是你自己和你娘亲,而是整个大宣朝。你长姊永昌帝姬大方稳重,行事谨慎,为人端方。堪称帝姬典范。你长姊做的到的,你为什么做不到?你要想想你过世的母亲,她一生好强。难道殁逝就是为了看她生前最骄傲的女儿活成这样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连最末等的宫人都可以耻笑了去?”

最后一句显然打动了她,淑慎掘强地一抹未干的泪花,眼神变得定定:“不能让母亲失望……”

“是!不能让她失望!不能让她最宠爱的女儿自甘堕落!”我长舒一口气,“从今天开始,帝姬。照我说的去做。用好每一顿饭,请好每一次安,好好对待你的嫡母兼养母,孝顺你父皇和皇祖母。尽到为人晚辈的责任。其次要读书,读很多很多古籍,认很多很多字,学习很多很多女儿家该学的技能,不仅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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